新世界2020

今天有机会在圣丹斯电影节线上观看了去年在威尼斯影展获得酷儿狮奖的《打开心世界》，导演是指导了《梦游者》的 莫娜·法斯特欧德，摄影师是 André Chemetoff, 16mm胶片拍摄。有趣的一点是，在近些年在各大电影节，较年轻的导演开始青睐胶片拍摄，很多独立电影也开始重回35毫米、16毫米胶片，是让人感到惊喜的地方。

看完《打开心世界》，发现有很多可以延伸探讨的地方。可能最直观的就是摄影了。虽然故事是发生在19世纪的纽约州北部，但是实际拍摄却是在罗马尼亚的布加勒斯特完成，严寒的背景和16毫米胶片浑然天成般完美地契合在一起，使得影幕上的胶片颗粒（Film Grain）、背景中的暴风雪如此美丽、赏心悦目。剧组对于光的把控也恰到好处，以至于屏幕上影像如此美轮美奂。

剧本的角度说，电影《打开心世界》是改编自美国作家 Jim Shepard 的同名短篇小说 《打开心世界》（收录于短篇小说集《打开心世界》），他自己本人也参与了电影的改编编剧。在此基础上，《打开心世界》的文本性很强，全片几乎都是由主角阿比盖尔写的日记的旁白来推动时间和剧情发展，整体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强文本性和故事以及故事背景结合得恰到好处。Jim Shepard 的短篇小说中喜欢承载历史以及历史上发生过的不幸的事 -- 比如本片中多次提及的疾病白喉就曾在19世纪末在欧洲和美国爆发过。

从结构来讲，由主角的日记旁白来串联时间点，整体的立意在我看来并不侧重于女性之间的恋情，而重点刻画在那个时间背景（19世纪末）下，女人受到来自婚姻、家庭、丈夫，以及社会的压迫，还有道德上的压力。其实纵观全片，可以发现很多导演“埋”下的细节和伏笔：比如当阿比盖尔和塔莉第一场亲热戏，突然门口的一个小动静就能让阿比盖尔吓一大跳 -- 因为她害怕是她的丈夫回家了；在树林里时，远处一个响声吓坏了两人。这些埋下的细节无不体现出19世纪末下女人深深受制于丈夫（男权）以及很难选择过自己真正向往的生活。

其实近些年出现许多优秀的女同题材影片，很多也在三大电影节大放异彩：《卡罗尔》《燃烧女子的肖像》《菊石》等等。《打开心世界》打动我的，并不在于它如何描绘两人在严寒荒凉的平原摩擦出爱情的火花，而是创作者如何让19世纪背景下的角色“亲口”发出女权般的提问，两人如何在如此稀薄的缝隙下相互扶持以忍受不幸福但却无法改变的婚姻。

《打开心世界》剧照。

当然，《打开心世界》不是一部完美的影片。如果说后半段节奏过于缓慢并不是缺点的话，那么主角阿比盖尔和塔莉之间的感情线还可以再进一步描绘和渲染，除了婚姻的压迫，其实将感情线略微着重突出也是不错的选择。两位女主角 凯瑟琳·沃特斯顿 和 凡妮莎·柯比 的表演都很出色，尤其是凯瑟琳·沃特斯顿 （因为承接了更重的戏份），凡妮莎·柯比 在去年的威尼斯影展凭借另一部电影《女人的碎片》荣获影后。导演莫娜·法斯特欧德今年只有35岁，未来可期。

如果你期待观看一部用胶片拍摄的女性电影，那么《打开心世界》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02/02/21

写于芝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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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6年1月1日，阿比盖尔在日记里写道：“洗土豆的时候，水一碰到土豆表面就冻住了。没有自尊可言，带着所剩无几的希望，我们开始了新的一年。”《打开心世界》的故事，即在这样一片阴郁低沉的灰冷色调中展开。

由挪威导演莫娜·法斯特欧德执导的《打开心世界》改编自美国作家吉姆·谢泼德的同名短篇小说，讲述1850年代的纽约上州，农妇阿比盖尔与邻居妻子塔莉之间相伴相爱的故事。改编过程中，影片极大程度地保留了原作娓娓道来的细腻文学性，以主角阿比盖尔的日记为线索串起山林间的四季变化，用墨水和眼泪，记录一段隐秘而热烈的同性之爱。

“The World to Come”的标题颇具宗教意味。女儿因白喉去世后，哀痛的阿比盖尔和本就寡言的丈夫戴尔日益疏远。她不再去教堂，也不再相信应许的身后世界，只能埋首于繁重的劳作中，把所有思绪和情感倾注于笔端，藏进一篇篇日记里。

新邻居芬尼和塔莉夫妇的到来，打破了阿比盖尔家冷漠而微妙的平衡。一头红发的塔莉为画面添上第一抹暖色，阿比盖尔藏起的天赋和自我，在机敏又生动的塔莉面前无处遁形。

每段爱情故事的开端都需要合理契机，而阿比盖尔与塔莉初遇时的眼神交换，已经迸溅出一星不讲道理又合乎情理的火苗。面对初次拜访的塔莉，阿比盖尔礼貌周到，但拉近的摄影机暴露了她的目光轨迹，借着一串毫不遮掩的特写在塔莉袖口和脸庞流连。“她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玫瑰色和紫罗兰色”，阿比盖尔当天在日记里记下的，是我们和她同步完成的秘密观察。

从隆冬到盛夏，季节流转的隐喻贯穿全片，美丽而残酷。随着白昼渐长，塔莉短暂的午后拜访也被拉长成恋恋不舍的逗留，以丈夫为话题展开的闲谈逐渐被智识与心灵的诗意交流取代。身为女性的共同经验联结起两个初次体悟喜悦之情的女人，心意相通的证明从语言过渡到身体，最终把手指触碰的暧昧，升温成了水到渠成的吻。

大概所有定情之吻都动人，既有层次丰富的试探，也少不了确定自己被爱的欣喜与释然。《打开心世界》中的这场吻戏将情感共振后的余波处理得尤其细腻，一吻过后，塔莉出门时失措得走错了方向，而阿比盖尔带着一滴愣神的泪，将蜷曲已久的身躯舒展开来。

这对角色关系的饱满完成度，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两位主演贴合角色又默契自然的表演。凡妮莎·柯比演绎的塔莉身上有一种准确的平衡感，真挚勇敢的背后，仍保有一份残酷的清醒；饰演阿比盖尔的凯瑟琳·沃特斯顿则像是整部影片的锚，用沉静的嗓音，将观众缓缓拉进满溢柔情和悲伤的溪水。

两位演员的出色表演，搭配上16mm胶片摄影机的柔美摄影和存在感极强的管乐配乐，一同把阿比盖尔与塔莉的爱情描摹成一幅笔触平缓却暗藏汹涌的古典油画。框住两人的景框空间虽然狭窄拥挤，但曾缚于方寸之地的心，已经在“惊异与欢喜”中步入广阔新天地。

可惜，这片天地中并不只有她们两人。卡西·阿弗莱克饰演的戴尔虽然常在出场时逼停背景音乐，却不是脸谱化的反角，不擅表达感情的他身上有一种无力的仁厚，和妻子一同囚于生活的隐形牢笼之中；相较而言，克里斯托弗·阿波特出演的芬尼略显功能化，同时是虚伪教徒和暴戾父权代言人的他，理所当然地将妻子视为任其随意处置的所有物。这个极具威胁性的危险人物，就像背景里严酷的乌云和暴风雪，早早预告了故事必然的悲剧终局。

与同类型前作相比，《打开心世界》承袭自原著的日记体叙事是最为突出的特点。这一处理手法有着明显的风险，一方面，引自小说的大量旁白喧宾夺主地削弱了影像本身的情感表现力，另一方面，由阿比盖尔主导的封闭性叙事中数次插入的塔莉视角，也造成了影片叙述视角上的突兀断裂。

但尽管如此，日记体仍是《打开心世界》不得不采用的必要形式，托起了触及女性命运的深刻主题表达。如阿比盖尔所言，“墨水像火焰”， 在记录与书写中，女性的存在，她们的挣扎、情感和欲望才得以被看见，被留存。

影片中出现了多种记录的形式，其中非常有趣的一种，是标示着逃亡路径的地图册。电影开头与标题同现的纽约上州地图已经充分说明了地图册这一意象的重要性，而接下来的故事中，地图册充当起了划分各幕的标志物件，既是塔莉送上的贴心礼物，也指引着阿比盖尔踏上寻找爱人的险途，完成一次精神上的出走。

令人印象深刻的第二种记录形式，是“一家之主”们手上有失公允的账簿。阿比盖尔的母亲曾告诉女儿，虽然她每日不辞辛劳地料理家务，她却只有在买裙子的时候才会出现在丈夫的账簿上，所有对家庭的辛勤付出被简化成一笔笔开销。

集市上，想起母亲的阿比盖尔宣示性地买下一条宝蓝长裙，随后却在归家途中目睹邻人的小女儿葬身火海。早嫁或早陨的少女，劳苦或悲痛的母亲，几组母女的形象此刻在阿比盖尔面前重叠又轮回。墨水和烈火都是一种无情的洗涤，让惯于在苦难中沉默的女人们得以显形，哪怕是以一种痛苦代替另一种痛苦。

全片最重要的记录，自然是阿比盖尔的日记。塔莉曾说，“表达得少并不代表感受就少”，而阿比盖尔的日记恰好证明了这一点。“我的心是一片树叶，被急速流动的水裹挟着冲过岩石”，在日记里，阿比盖尔用真诚凝练的字句填满了表达与感受之间的中空地带，为画面中她略显克制的表情，添上一笔笔深情的注解。

然而，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如此坦诚的阿比盖尔其实是位有所保留的叙述者。在片末吝啬的闪回里，当我们在翻飞的日期间匆匆瞥见破碎的情欲片段，才明白阿比盖尔在讲述中刻意隐瞒了多少珍贵的细节。作为观众，这种在关键时刻被挡在门外的感觉确实让人气恼，但影片在情欲戏处理上的滞后和限制，一定程度上确立了阿比盖尔对于自己故事的绝对阐释权与控制权。

借由多种形式与载体，《打开心世界》展现了文字与记录的多重意义。一本小小日记敞向无限乾坤，既能赋予记忆和情感以实体，也能开辟一方私密安全的心灵空间。而在电影最后，经历失去的阿比盖尔又在不断的讲述与书写中，习得了名为“想象”的新工具。小屋桌前，奋笔疾书的阿比盖尔双手沾满墨迹，在纸上这片自由的心世界里，她将永远拥有与爱人共度的他处生活。

（原文首发于《环球银幕》公众号）

香格里拉，廷巴克图，异域的发音勾勒出超越任何习得经验的他者的地界。加德满都，乌兰巴托，语言的陌生和距离的广远构建现实中不存在却在想象中滋长萌芽的永恒乐土，那些属于东方的意象，漫溢到美国地图遥似天边的边界之外，已是一个受教育程度不高的美国农夫语言的想象力所能探触到的世界尽头。

当Finney倾注满怀的恶意，以他所知的虚构东方来讥诮Taille潜在的外遇时，他只是想一贯地通过言语与肉体的暴力来折磨并驯服他的所有物，他的雌兽，他圈养的妻子。事实上他不幸言中了，但他自己永无可能察觉到充当皮鞭的反问中暗含的真相：他的女人的确肆意漫游在远方的世界流连忘返，而那个天国般的新世界比西方人臆想中投射女性特质的东方更为遥远。这个世界没有男人能涉足，像他这样想象力早被扼杀的男人更永远无从窥得通往此处的门径。这是只属于你和我，在我们身前无名无姓的流浪逃亡的祖母们，和在我们消逝之后仍存有勇气与希望去建造方舟追逐太阳的女儿们，只在想象中存在的女人的新世界。

在你到来之前，文字构筑了我的世界。整部影像的基调与底色都是Abigail流淌的旁白叙述。散文诗般的日记体将属于个人私密的口述史在克制却哀婉的语调下奔涌成史诗。短暂的不到一年的光阴，等不及酷寒的冬季在轮回中沉默地登门拜访，你却已经不辞而别，每一次我试图把融进夕阳光晕的背影在记忆中用文字风干成标本，风中鼓动的裙裾却如同海上风帆预示了命运悲剧性的航向。从冬到秋，封冻、升温、炽烈、死寂，自然的景观与心境的变迁无痕地实现了异轨同操的表达，非语言的氛围情景承托了单一文本的筑基，让回溯文字而得以复现的影像能再一次被赋予生者的温度。

作为庸碌农妇的Abigail在望不到尽头的苦难中日复一日消磨着本就所剩无几的灵魂。希望渺远，永无满足的莽荒之境中连温饱的最低生存需求都难以为继，更遑论精神、梦想与爱，一切情感的波动与心绪的震荡都要让位于活着的苦役。麻木黯淡之下她却藏着耀眼的珍宝——文字是她的巫术，在这个宣称上帝治下的男性世界她唯一能为自己所有的权力，手握的利刃——文学的天赋令她在茫茫的模糊女性群像中拥有隐秘的特权，以书写来催眠悲痛的浪潮，以文字的感知来尝试深渊中的自救。言说的权力一砖一瓦建造起属于她自己的精神游憩之所，在那里万物栩栩可爱，在那里她还能切身感到灵魂尚未消亡于心死的可能性。

静谧而广漠的文字世界中又充满了不可琢磨的虚伪性。情绪的片段一经大脑过度便失真，一旦涉及语言的再度组织便染上了无可抗拒的矫饰性，连带着不能被文字束缚概括的想象都必须削足适履，裁剪后嵌入语言的边框。等到落笔时分，日记早已酝酿成一坛自我满足的苦酒，所谓的真实性，只是我同自己撒的一个莫大的谎。虽然文字名义上扮演着剪下的一片昨日的阴影，一面与自我对话和解的镜子，实则却是善于辞令之人用以掩饰和自洽，合理化伤痛与伪装自我的天然手段，与金属组建构成的机械装置别无二致。Abigail优美又精确的比喻句随着空境赐予观者极致的视听体验，然而巧言的修辞，譬喻的长句捕捉一幕幕景观赋予形状的习惯暗示出的是，对文字有意识的训练已经形成大脑想象机制的反射条件，比喻越是细腻妥帖，离心里直观的感情越遥不可及。

呼啸着喧腾着的神弃之地处处显示着文学的无用。既连饱餐饭都成奢望，又怎敢妄议审美的价值。不仅文学在靠天吃饭的穷山恶水是无效的，一个富有诗书的妻子对于丈夫而言与其说是添色更像是累赘：给一户穷民一只歌喉婉转的夜莺并不能使他们以存续性衡量的幸福感有任何提升，但会下蛋的肥母鸡却能给他们无与伦比的曙光。

美在贫瘠的土地上没有容身之所。Taille的出现却令迄今为止只能附着在文学想象的美获得了托生之所还过魂来。她是兀自燃烧而不计后果的一丛野火，恍若她不加捆缚的红发，蓬蓬然生长蔓延扩张为吞噬理性思考的海水与火焰，少女时代不加修剪的任性妄为中自有一种挑衅的姿态。美好地过了头，又昭示着与这片男性气质土壤的格格不入。天成的浪漫，碰上野蛮的神话是没有退路也没有出路的，只会在迎头痛击的暴力下化作一具冰冷却乖顺的尸体。有些悲剧在序章就埋下了伏笔，然而幻梦如真，蒙住了看清蠢动威胁的慧眼，假装在幕天席地的野合中，一瞬可以抵达天长地久的时间维度。

典型的孤岛设置并没有太多可以生出新意的空间。无非是两个外在毫无半点相似之处内心却合契无比的孤独之人在偶然的际遇中摩擦出爱的火光并彼此救赎，进而一个主动试探，一个被动畏缩，这些情爱节奏都是老生常谈的经书。但陈词可以重弹，有限的音符也能编排出无尽乐章。之于这个故事，它的独特性在诗性笔调建立的女性主义文学叙事。随着日记的时间线一天天铺陈开来，叙事的张弛缓急也跟着展开。影像化的改编看似打破了原著纯然的文学叙事而以视觉语言强行介入，事实上影片的完成度与结构都已经为文学与电影的共生语言找到了一条曲径通幽的道路。此外，声音元素作为表演的另一重延伸又为失语的文字增添了情感的演绎。视与听的语言共同引人迷失在文本的场域之中。

回忆中的角色一一亮相，女主角Abigail的名字揭晓却姗姗来迟，在一个羞怯的她无法拒绝的社交场合被迫吐露，似乎由她文字游走的世界里，她的出场须得由自己控制，而不是旁人一句称呼或漫不经心地介绍下就将名字代表的叙述自主性拱手让人。而Taille,她的名字像是那位无情上帝的嘲弄，恰好与Abigail失去的女儿Nellie押韵。命运夺走了她生命中的火光，便又送了一束更明亮更热烈的来，有时候巧合无法不使人做这种联想。

无子的隐痛顺理成章构成将两人心的距离拉近的第一条线索。十九世纪美国东北部清教徒的观念中对妻子的位置与义务有神圣而严苛的定义，但执行的力度在远离文明中心的乡野上全看个人，也即丈夫的头脑中那颗毒瘤种得有多深。城市文明辐射半径之外的“法外之地”，上帝是最微不足道却又最举重若轻的存在。若上帝真有仁慈，他就不必化作不仁的天地，夺走在土地上耕种的人们生存的希望，更不必毫无缘由地熄灭一个稚嫩灵魂的生命之火。上帝和他人间代理人的虚伪之处正在于，既呼吁人在不幸中坚信神的救世，又要在不幸降临时原谅上帝偶发的疏忽。如此，人只能寄虚无的希望于来世。那里或有数座庇护之城，可以大庇天下不幸之人。

但女人的落脚处又在上帝眼中的哪里呢？《旧约》教导世人，服从你的丈夫如同侍奉你的主。当神只为男人的意志而撰写教义，我又怎能信奉这样一位主，他的福音中不会有我的一席之地。宗教的压迫神圣化了妇职的意义，将女性编织进层层束缚的道德与责任之下，为妻要为丈夫操持好家室，默默忍受丈夫的泄欲，成为厅堂中一件漂亮的摆设，为母要以永动的繁衍义务填满每一寸本属于自我的空间，直至任何曾有的想象与梦境都在养儿育女的连轴转中丧失意义。

即使从母亲的人生中屡次反思女性的处境，Abigail还是斩断不了父权的捆绑。丧女之痛像一根刺反复扎疼她对自己失职的认识，隐痛又在见到母与子的场景下不断复现提醒着她育儿的责任。对Taille而言，无子是她丈夫眼中横亘在夫妻关系里最不和谐的一桩罪，这罪只会单方面降在女性头上。如一片寸草不生的地，一只下不了蛋的母鸡，你无用的子宫注定你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共享的悲痛与无能为力淹没了她们的心，然而这种情绪在与丈夫朝夕相处面面相觑的日子中是无人可诉说的，唯有关停情感的感知才能继续麻木地生活。女性互助的价值就在炉火前的交心片刻被勾连起来。

父权制婚姻的阴影像萦绕不去的乡愁一样盘桓在她们的头上，愁云惨雾阻断了前路。Abigail形容与丈夫的性行为是“他夜间的愉悦”，言下之意是床笫间的亲密对于她没有任何的性快感，只是被动承受着男性的性欲发泄与传宗接代的任务。Taille拒绝丈夫性要求后受到的威胁则令人毛骨悚然。在独属于她们两人的性爱中却让人看到寂灭的希望复生的可能性。

第一个吻，于两人都是全然陌生的经验。在同性恋文化还没有被主流社会道德明确斥作禁忌的当时，这反而不是一种明知禁忌的反叛，而是跟从情感的召唤探索未知又神秘的域外之地。手中只有一张残缺的地图，却要按图找到逃离的去处。彼此试谈又退却，胆怯的心思终在一个吻中道尽了心意相通。狂喜的感受流遍四肢百骸，超越了语言的经验，令一切字词的堆叠都黯然失色。Astonishment and joy，复诵三次的迷狂恍若祷文给全新的神话注入了信仰的力量，同样复诵三次的"Abigail"则是无边绝望中唯一可以点亮心灵余温的咒语。吟诵你的名字，我的生命就能透过想象延续下去。

关于两个丈夫的形象，影片难能可贵的一点是没有把对他们的塑造扁平化成标签意味的“同夫”。在女性叙事的领域之外，虽然着墨分量不一，却各自完成了立体的描写。穷困与悲伤给Dyer打造了一张铁铸的面具，他笨拙又不善言辞，将与妻子等量的痛苦全部埋藏在男性性别建构下的沉默强硬之中。时间流逝，他学会共情妻子的感受并最终呈现了一段在时代局限中稍为健康的夫妻关系图景。而Finney作为反面形象也有颇多值得玩味的细节铺设，从他对牲畜毫无怜悯的杀戮，对疑似侵入边界陌生人的仇视都可以看出他是在用暴力法则驯服自己的所有物。讽刺的是，口中最为虔信上帝旨意之人却也是最残暴的刽子手。

只有在平等自由的性中，我才感到被爱与真实，才真正体会何谓活着。福克纳笔下艾米丽毒死赫默的情节变身成有毒的男子气概冷血而有预告的谋杀。“那战胜了爱情的煎熬的永恒长眠已经使他驯服了”，野性难驯的她终于臣服在毒药发作的一支舞中。Abigail面对死去爱人的尸体以日记中性爱场面集锦式地涌现来压制死亡的具象，文字串联的回忆画面瞬间摄取了观者所有的感官，仿佛逝去的爱人可以起死回生。而这种想象支配回忆的生命力确实能抗衡死亡，直至阴阳两隔也不可能将你带离我的身边。

美国是一个由无畏的拓荒者在马背上建立的国家。我们的祖先向着未知的新世界索取征服与冒险，所到之处汇聚成了如今地图册上指尖触摸的一道道疆土的边界。女人的命运也正如天父凝视下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在拓荒中逐渐找回自我。世上没有为女人预留的国度，女人作为天父的奴隶，世世代代奔徙流浪从未放弃过对应许之地的追寻，去梦想、去期待与用想象创造新世界，也是在完成一套独属于女性的神话与语言。

（先写到这里，未完）

这部电影在看第一遍的时候，将精力大致集中在了台词文本上，再看第二遍的时候，才更多地关注剧情、构图、场景、心理活动等内容。

或许是因为男女思维方式不同地原因，发现在捕捉演员情感细微之处，女导演所呈现出来的画面往往更加细腻，自然。尤其是像这种文本性又很强的女同性恋片，它的一字一句，每个画面所对应的电影镜头或许都只是冰山一角。而导演要做的就是让观众透过画面的冰山一角窥探其全貌。

在我看来，本片的导演恰恰做到了这点。

怀着对这部电影的喜爱之情，以及对文本台词的浓厚兴趣，遂将阿比盖尔日记中的台词整理下来。

Tuesday, January, 1st, 1856

Fair and very cold.This morning,ice in our bedroom for the first time all winter.

（天气晴朗而寒冷，我发现卧室结冰了，这是今年的第一次）

The water froze on the potatoes as soon as they were washed.With little pride,and less hope, we begin the new year.

（土豆刚洗好上面水就结成了冰.没有一丝锐气，也不抱任何希望,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On the porch after sunup,I could hear the low chirping of sparrows in the hedgerows that are now buried in the snow.

（站在日出的门廊，我能听到麻雀的声音，它们在雪中的树篱上低鸣）

Dyer has maintained that with good health,and a level head,there is always an excellent chance for a farmer willing to work.

（戴尔一直坚信，只要有好的身体，保持头脑冷静，那么勤勉的农民就一定会有好运降临）

He feel he can never fully rid himself of his burdens.And I’m certain that because his mind is in such a bad state,it affects his whole system.

（他觉得自己永远也无法摆脱那些负担.我敢肯定，那是因为他的精神状态很差，这影响了 他整个人）

He told me this morning that contentment was like a friend he never gets to see.

（他今天早晨告诉我，满足对他来说遥不可及）

Since our acquisition of this farm,my husband had kept a ledger to help him see the year whole.

（自从收购了这个农场，我丈夫就开始记账，为理清一年的财务情况）

This way he knows what each crop and field pays from year to year.

（这样他就知道每年每种作物，每块地的收成）

And Dyer has asked me to keep a diary of matters that might otherwise go overlooked.....

（戴尔当我写好备忘录，避免忘记一些事情）

From tools lent out to bills outstanding.That I have done.

（像是借出的工具或者未付的账单我一直在写）

But there would be no record in these dull and simple pages of the most passionate circumstances of our seasons past.

（但这些单调而简约的记录从来没有记录我们真正重要的事，我们过去的岁月）

No record of our emotions or fears.Our greatest joys.Our most piercing sorrows.

（没有记录过我们的心绪，我们的恐惧，我们的幸福，我们刺骨的悲伤）

With our child,it was as if I’d found my bearings.But I too rarely told her that she was our treasure.

（有了孩子后，我仿佛找到了人生的意义，但是我很少告诉她，她是我们的珍宝）

She often seemed separate from us,as if she was working at just fitting in where she could.

（她很独立，好像在努力适应身边的一切）

There is something so affecting about mute and motionless grief and illness in a child so young.

（有些事情如此令人心痛，她小小的身体经历着无言而凝滞的忧伤和病痛）

She put her arms around me and said nothing else.But it felt like we were speaking.

（她双臂环抱着我，什么也没说，但又像什么都说了）

I have become my grief

（我沉溺在悲伤之中）

Sunday, February, 3th

“Welcome sweet day of rest”,says the hymn.

（“迎接幸福的安息”，赞美诗是这样写的）

And Sunday is most welcome for it’s few hours of quiet ease.

（星期天是最受欢迎的，因为大家可以享受片刻安宁）

As for me ,I no longer attend.After the calamity of Nellie’s loss,what calm I enjoy.

（至于我，我不再参加了，在失去了内莉后，我想获得安宁）

does not derive from the notion of a better world to come.

（不是为了未来或者死后的天堂）

I want to purchase an atlas.

（我想买本地图集）

Monday, February ,4th

Why is ink like fire?Because it is a good servant,and a hard master.

（为什么说墨石是火？你能驾驭它，它就是忠仆，你不能驾驭，它就是难缠的魔鬼）

My self-education seems the only way to keep my unhappiness from overwhelming me

（我不断学习，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从悲伤中保持自我）

She saw I had noticed her hair,and admitted she had been vain about it as a girl.

（她看到我注意到了她的头发，她承认，从小她就对自己的头发感到自豪）

She said that back then,she’d worn it longer and plaited in a bun at the back of her head.

（她说那时候他的头发比现在长，然后在后脑勺上扎个马尾）

In the winter sun through the window,her skin had an underflush of rose and violet.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她的皮肤呈现出玫瑰和紫罗兰的颜色）

which so disconcerted me that I had to look away.

（它使我如此不安，以至于我不得不把目光移开）

As always,when it came to speaking and attempting to engage another’s affections,circumstances doomed me to striving and anxiety.

（像往常一样，当我想说话或者试图吸引别人注意力的时候，我总是对周围一切感到焦虑）

From my earliest,I was like a pot-bound root,all curled in upon itself.

（从少年时代起，我就像一颗长在锅里的树，所有根全部蜷缩在一小块空间）

Thursday, February ,14th

Dyer’s third night with the fever.

（戴尔发烧的第三个晚上）

I’ve restored him somewhat with an enema of molasses,warm water and lard.Also a drop of turpentine next to his nose.

（我尝试让他舒服些，试了灌肠治疗，用糖浆 温水 和猪油灌肠，还在他的鼻子滴了松节油）

I spent the day reconsidering my conversation with Tallie

（我花了一整天回忆我和胎莉的谈话）

We compared childhood beds......Mine in which the straw was always breaking up and thinning out.And hers,which was as hard,she claimed,as the Pharaoh’s heart.

（我们比较了小时候的床，我的床是稻草的，总是散架，很松软.她说，她的床非常硬,像法老王的心一样）

Her manner is sweet and clam and gracious.And yet her spirits seem to quicken,at the prospect of further conversation with me

（她的举止甜美 平静 亲切 ，还有她的精神似乎在变好,希望能和我进一步交谈）

I find that everything I wish to tell her loses its eloquence in her presence

（我发现我有很多想说的在她面前说不出口了）

Tuesday, February ,19th

My reluctance seems to have become his shame.His nighttime pleasure,which were never numerous,have curtailed even more.

（我的不情愿似乎成了他的耻辱.他本来就不多的晚间娱乐时光甚至变得更少了）

And I have so far refused to engage his persistence on the subject of another child

（到目前为止，我一直拒绝接受他在另一个孩子的问题上执着的追求）

Monday, February ,25th

Finney and Tallie’s bond confounds me.At tines,when their eyes meet,they seem yoked in opposition to one another,while at other times,there seems a shared regard.

（芬尼和泰莉的关系使我困惑.有时，当他们的目光相遇，他们看起来像敌人，而在其他时间，似乎有一个共识）

There is something going on between us that I cant unravel.

（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我无法想明白的事）

The great storm began with a faint groaning in the northeast. It was like a noise of a locomotive.

（大风暴开始了，东北方向传来微弱的呻吟声，那声音就像火车发出的噪声）

Monday, March ,17th

Half the chickens are lost.I dug ice and snow from their dead open mouths in an attempt to revive them.

（一半的鸡都死了，我从他们半开的嘴里挖出冰和雪，试图救活他们）

The Widow Weldon’s son,on his rounds,reported that Tallie had gotten home sately,with ,he thought,only a bit of frostbite.

（威尔顿寡妇的儿子，在他巡逻的时候，告诉我泰莉已经安全到家了.他觉得泰莉只是有点冻伤）

Thursday, April ,10th

Biscuits and dried mackerel for breakfast.Dyer has augmented the padding in the cattle pens with his hoardings of maple leaves and old straw.

（我们早餐吃了饼干和干鲭鱼，戴尔给牛栏里补充了一些稻草，还用枫叶和干稻草做了一个临时栏杆）

It always seems that Tallie will never appear.But I remind myself that time and the needle wear through the longest morning.And I have noted that when she does arrive，my heart is like a leaf

Borne over a rock by rapidly moving water.

（似乎泰莉永远不会再出现了，但我数着日子，用针线活打发漫漫清晨.我意识到，当她真的到来时，我的心就像一片落叶被湍急的水流推向了岩石）

Saturday, April ,12th

I spent the last two days...Very damp,cloudy and cool.Smoky.Perhaps the forest is somewhere on fire.

（过去这两天，空气是潮湿的，多云的，凉爽的，如烟雾般的，也许森林深处着火了）

Monday, April ,14th

A terrible bad spring so far,but the clover has come up through it,and is all right

（到目前为止，这都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春天，但是三叶草已经长了出来，还不错）

Thursday, April ,17th

Rain in torrents nearly all night.The lane is flooded and the ditches brim full.

（倾盆大雨几乎下了整夜，巷子被淹了，水沟也溢满了）

This morning,only a slight shower.Tallie came later than her usual time today.She offered no explanation.

（今天早上只有毛毛细雨，泰莉今天比平时来得晚，她没有做出任何解释）

Tuesday, April ,22th

I felt,looking at her expression,as if she were in full on a flood tide,while I bodded along down backward.And yet,I never say on her countenance the indifference of fortunate towards the less fortunate.

（我能感觉到，从她的表情中感觉到，她好像乘着风速般极速前进着，然而我却在倒退,然而，我从未从她的脸上看出幸运之人对不幸之人的漠不关心）

Friday, April ,25th

Astonishment and joy,Astonishment and joy,Astonishment and joy,

（惊喜与喜悦，惊喜与喜悦，惊喜与喜悦）

Friday, May ,30th

The sunshine streaming through the branches makes a tremendous farrago of light and shade.We hold our friendship between us and study it,as if were the incomplete map of our escape.

（阳光穿过树枝，明暗交错,我们保持着友谊，逐渐深入,就好像那是我们逃跑的残缺地图）

When the day is done,my mind turns to her,and I think,with a special heat.

（一天结束，我的思绪飞向了她，还带着一股特殊的激情）

“Why are we to be separated?”

（“为什么我们注定要分开？”）

When she left,I was like a skiff at sea with neither hand nor helm to guide it.

（她离开的时候，我就像是海上的小船没有手也没有舵来引导）

Sunday, June,8th

All afternoon,a hawk has been using a single cloud above us as its own parasol.

（整个下午，一只鹰一直在用我们头顶上的云当做自己的遮阳伞）

Our whole house now seems both angry and repentant.God help us.

（我们全家现在看起来记愤怒又后悔.上帝保佑我们）

When three days went by without a word from her.I stole over to her house to look on her from what I imagined to be a vantage point of perfect safety.

（三天过去了，她一点消息也没有，我悄悄地来到她家附近一处我认为绝对安全的高地看她）

By turning the lens piece,I could draw her face hearer,and hold it there until she turned away.

（通过运转镜头，我能清楚的看到她的脸，并保持这个位置，直到她转身离开）

Her image provoked a sensation in me like the violence that sends a floating branch far out over a waterfall’s precipice before it plummets.

（她的形象在我心中激起了千层浪就像一根漂浮的树木在有悬崖的瀑布上突然下降.

Monday, June,9th

Merciful father...Turn the channel of events.

（仁慈的天父，转动了命运的齿轮）

Wednesday, June,11th

Dyer has been silent all day,and I was happy to be left in my solitude.

（戴尔一整天都沉默不语，但我很高兴自己能待着）

My mother once told me in a fury when I was a little girl that my father asked nothing of her except that she work in the garden,harvest the produce,preserve the fruit,tend the poultry, milk the cows,manage the household duties,and help out in the fields when needed.

（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母亲曾怒气冲冲的告诉我，我父亲除了让她在花园里工作对她毫无要求，收获果实，保存果实，照料家禽，给奶牛挤奶,管理家务，在需要的时候帮助他们.）

She said she appeared in his ledger only when she purchased a dress.

（她说只有在买衣服的时候才会出现在他的账本上）

And how have things changed?Daughters are married off so young that everywhere you look a slender and unwilling girl is being forced to stem a sea of tribulations,before she is even full-grown in height.

（事情是如何改变的，女儿们这么年轻就嫁人了，到处都是苗条又不情愿的女孩被迫去阻止一片苦难的海洋.甚至在她身高发育完全之前）

The Mannings’ oldest daughter tipped over an oil lamp and it set the house ablaze.

（曼宁家的长女翻倒了一盏油灯，然后房子就着火了）

From the house by the flames,she heard calla from her sister who was trapped in the upper loft.

（被救出来之前，她听到被困在阁楼里妹妹的呼救声）

Back at the table.Tallie kept strict custody of her eyes.Her husband’s mood seemed to have darkened.He served the pastries and creams himself,leaving only her plate empty.

（回到桌子上，泰莉一直控制住自己不四处乱瞟.她丈夫的情绪似乎变得阴沉起来.他亲自端上糕点和奶油.只有她的盘子是空的）

Saturday, June,21th

My heart a maelstrom.My head a bedlam.A whole week an no visit from Tallie.No word.

（我的心是个大漩涡，我的脑袋一片混乱，整整一个星期，泰莉都没来看我，也没有她的消息）

My anxieties often force me to stop my work.and pace the house like an inmate.I have to see her.

（我太焦虑了，没法干活，我像个囚犯一样在屋子里踱步，我必须见到她）

Monday, June,23rd

Dyer said Mrs. Nottoway recalled spotting their caravan on the county road in the late evening,heading northwest.She believed she spied Tallie’s figure alongside her husband’s but was unsure.

（戴尔说诺托维夫人有看到他们的大篷车，深夜里沿着乡间小路上往西北方向去了.她觉得她看到了泰莉的身影，和她丈夫一起，但是又不确定.）

A hired hand,she thought,was driving the second wagon.

（她觉得有一个雇工正在驾驶第二辆马车）

Sunday, June,29th

I spotted the sheriff on his way to church.I conveyed my accusations,to no response.

（我在警长去教堂的时候碰到了他，我向他报告了此事，但没有得到回应.

Dyer said that no one would investigate a crime without evidence that a crime had been committed.

（戴尔说没有人会调查一起没有证据证明的罪犯）

I refused to calm myself.so he tied me to a chair and administered laudanum.

（我拒绝冷静下来，所以他把我绑在椅子上，给我注射鸦片酊）

Monday, June,30th

Bleary and short of breath from the laudanum...I wake weeping,retire weeping,stand before my duties weeping.

（因为鸦片酊使我精神不济，呼吸急促，我哭着醒来，哭着睡去，哭着看着我要干的活）

Sunday, July,6th

I am a library without books,a sea of fear,agitation and want

（我是一座没有书的图书馆，我是恐惧，焦虑和欲望的海洋）

Dyer speaks of how much we have for which to be grateful.I sit violently conscious of ticking clock while he weeps at what he imagines to be his own poor,forgotten self.

（戴尔说我们有很多值得感激的东西，当他为自己想象中的，可怜的，被遗忘的自我哭泣时，我坐在那只觉得滴答作响的闹钟吵得厉害）

Wednesday, July,9th

Despite some hours without the laudanum,I was so befogged and wild with grief,that Dyer left me for the afternoon.unsettled and way or my state.

（尽管有一个小时没有打鸦片酊，我还是如此迷茫，如此悲伤.戴尔今天下午没有管我.对我的处境感到不安和担心）

Tuesday, July,22nd

收到来信

Abigail,Abigail,Abigail.I’m sorry that all I have to send you is this letter, and I’m sorry for all that a letter cannot be.Even the best letter is just a little bit of someone.I’m sorry I never dot to say goodbye,and I’m sorry that we seem to have traded one sort of misery for another.It turns out that houses deep in the backwoods always seem to be awful and unnatural in their loneliness.If there were only a ruined abbey around there with bats in it,the view would be pertect.Our roof is ramshackle and sheds water nicely in dry weather,but we have to spread milk pans around the floor when it rains.Still,outside the kitchen,there are already anemones and heart’s-ease,and even prettier flowers which my stupidity keeps me from naming for you.I believe I’ve enjoyed myself less these last few weeks than any other female who ever lived.During what little time I have to my self,Finney reads aloud instructions for wives from the Old Testament.But when it comes to the Bible,I have to say that there are a lot of passages he may know word for word,but which haven’t touched his heart.I can’t account for his state of mind except to say that my company must be intensely disagreeable to him.And if that’s the case,I’m sorry for it.

What’s to become of the thousands of our sex,scattered out in the wilderness,and obliged to tax our strengths?I felt as if,at that selfsame hour when our prospects were brightest,that in the dim distance a black shadow approached.And yet still,imagine the happiest for us of the sort in which who two families previously at daggers drawn are miraculously brought together on love’s account.It is your face I bear trough the night.It is to you I devote a dreaming space before I turn myself to sleep,but there is no sleep.It’s as if within me everything clamors for air,and I think if it’s like this now,what will it be like later?I send you what love and support I can.I send you all my heart’s hopes.Abigail.

Please know that force alone couldn’t have gotten me here to a place like this.I was told I had to act in support of interest,happiness and the reputation of someone I once loved.

（请记住，只靠蛮力是不可能把我带到这样的地方来的.我被告知我必须采取行动来维护.我曾经爱过的人的利益，幸福和名誉）

As far as I can figure,we’re now still only about 85miles apart.But of course,people like us don’t go on long visits.

（据我所知，我们现在距离只有85英里,但是当然，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能出远门的）

Dyer refused first to permit my departure,and then to accompany me,and only caught up to the cart at the end of our property and climbed aboard.We were the very picture of anguish,rattling along side by side .

（戴尔先是拒绝我的离开，然后跟着我，追上了马车，我们用尽钱财，爬上了船.我们就是痛苦的真实写照，肩并着肩摇摇晃晃）

The night was fair and warm with the appearance of a coming rain.A shower.

（那天天气晴朗，暖和，似乎要下雨了.下的是阵雨）

It’s so hard to write about hoe much I want to thank you,but I have to set start somewhere.Abigail...I want to tell you that being with you,even alone,has been like being a part of the biggest and most spacious community I could ever imagine.

（很难写出我有多么感谢你，但我必须开个头,阿比盖尔...我想告诉你，跟你在一起，即使是一个人，也像是成为了我能想象到的最大最宽敞的社区一员）

I feel closer to you than I would a sister since everything amazing that I feel.I chose to feel.

（我和你比和亲姐妹还要亲，因为我感受到了那些美妙的事物.我选择去感受）

And do you know what memory it is that I most cherish?

（你知道我最珍贵的回忆是什么吗）

It’s of you turning to me with that smile you gave me，once you realized that you were loved.

（是你意识到我爱你时你转向我报之以微笑）

I have no way of knowing what is to come,but I do know that all of the trust.and care and courage we shared that will all shine on us,and protect us.You are my city of joy.

（我无法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但我知道，我们彼此之间的,相互信任，相互关心，相互鼓励，都会照耀我们，保护我们）

You are my city of joy.You are my city of joy.

（你是我的欢乐之城，你是我的欢乐之城）

Sunday, August,31st

Weather very hot and sunny.I cleaned out the shed,which was full of rusty and dusty rubbish.

（天气炎热，阳光明媚，我把棚子打扫干净了，那里到处都是生锈的，满是灰尘的垃圾）

Washed the window,and preserved apples for the winter.Fourteen dollars from the sale of our milk and butter.

（擦洗过窗户，把苹果封起来过冬，我们的牛奶的=和黄油卖出去14美元）

I have cut my hand with a paring knife.I console myself with the conviction that someday in the future when Dyer is forced to travel to Syracuse for feed or supplies,I will join him,and take his rifle and go to Skaneateles and kill Finney where he sits.

（我的手被削皮刀割伤了，我以坚定的信念安慰自己如果未来某一天戴尔不得不前往锡拉库扎寻找食物和生活用品，我会和他一起带着他的步枪去斯卡尼阿特勒斯杀了芬尼）

Dyer has been at work on the barn.Each day,we enact our separation.Sometimes after it gets dark,we walk over the hills across our upper fields ,for the wide,wide view.

（戴尔一直在谷仓工作，每一天，我们之间的隔阂都在扩大，有时天黑以后，我们翻山越岭，穿过高地，为了有广阔的视野）

And Dyer tries to imagine us as we were,while I try to imagine Tallie,and that cordial and accepting home that existed solely in our dreams.

（戴尔试图想象我们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我想着泰莉，和那种亲切又包容的家庭，可惜这一切只存在于我们的梦中）

I imagine Tallie and Nellie somewhere together.and Nellie running her brush through Tallie’s hair.

（我想象着某个地方，泰莉和内莉在一起，内莉用梳子梳着泰莉的头发）

I imagine banishing forever those sentiments of my own that she chastened and refined.

（我想象着永远放逐那些由她切磋琢磨而成的我的情感）

I imagine resolving to do what I can for Dyer.

（我想象着我下定决心要为戴尔尽我所能）

And I imagine continuing to write in this ledger,here,as though this was my life.

（我想象着继续在这本账簿上写下去，在这里，好像这就是我的生活）

As though my life was not elsewhere.

（好像我的生活不在别处）

这部片9分都不为过吧，编剧，导演（才35碎）），演员，台词，节奏，对那么晦涩文艺的原著短篇小说的改编，，，还有等等都不止8.1分吧，比卡罗尔落地，比菊石文艺，比烧女紧凑，觉得应该是姬片中的扛把子了，怎么会只有8.1分呢？还有哪个姬片里的两女主能如此般配到无与伦比天造地合，沃特斯特那么深情敏感，科比的层次感和性张力。还有哪个姬片里有同夫表达的那么真切的？一个包容传统一个暴虐自私，没有吧。。。剧情惨到极致的清教徒世界的女子怎么能盼到新世界的来临呢？苦逼到爆的片子，惨到不能刷两遍的片子，怎么能不炸裂整个姬圈？那么用的太多了，因为实在对8.1分看不下去了。致敬影片的所有工作者。

作者： pASslosS

在3月全网上线的片单中，《打开心世界》格外值得关注——它不仅入围了威尼斯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还拿下了酷儿狮奖。

不过观众对该片的期待未止于此。

除了奥斯卡影帝卡西·阿弗莱克「制片+演员」双重身份的加持，主演阵容还有《神奇动物在哪里》的凯瑟琳·沃特斯顿，以及凭借同期女性主义佳作《女人的碎片》拿下威尼斯影后的凡妮莎·柯比。

故事发生在1856年的纽约上州，这里在影片中被描绘成一片与世隔绝的幽闭之地。 一间被冰雪封藏的小木屋在屏幕上停留数秒，阿比盖尔无法入睡。

「骄傲几乎殆尽，希望渺茫，我们迎来了新年。」

新年的第一天，阿比盖尔用无精打采的语调描述了她的观察。几个月前，她年幼的女儿死于白喉，这一创伤足以令一个家庭破碎。

她和丈夫戴亚分坐在餐桌两端，一言不发地吃着煮熟的土豆。这一幕，让人想到《都灵之马》里险恶的黑白色调，这里的生活似乎已干涸倒退至「生存」的原始状态。

这里多说一句，本片改编自吉姆·谢泼德的短篇小说，而促使原作者动笔写下这一短篇小说的契机，是1856年一场发生在纽约上州的暴风雪。在浏览当地农民的日记时，他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我最好的朋友搬走了，我想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这张纸条成了故事的缘起，同时决定了这会是一个以人物自述为轴心的故事。

在电影中，阿比盖尔在劳作之余无休止地写作，这是她表达内心生活的唯一方式。

2月，纽约上州走出严寒，没人能预料到这里即将被尖叫的暴风雪和野蛮的大火撕裂。

当阿比盖尔初见塔莉，她们的眼眸便已散发着坦率的依赖。

阿比盖尔是埋头苦写的沉思者，她把世界看作由墨水和想象力构筑而成的保护伞；塔莉则不同，她整个身躯上扬，脸颊红润，头发松散地铺在空气中。她很直接，没有被想象力驱使的习惯。

阿比盖尔和塔莉创造了一个远离了既定生活的空间，她们的男人也一同被搁置在外面。

她们分享关于家庭、农活、孩子的经验，分享童年和遗憾，偶尔守在篝火旁一言不发，或是干脆语无伦次。

有那么一个场景，她们在阳光下一同拧干蒸腾着热气的衣物，情感已然外化为一个金黄色的场景。

热恋珍贵如夕阳，她们坠入爱河。但此前并没有任何模板告诉她们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而《打开心世界》最为成功的一处，就是阿比盖尔和塔莉之间的火花是生效的。羞怯的微笑和无法挪移的目光、触碰的手指、足底按摩式的爱抚、笨拙的吻……

她们的亲密关系建立于导演对肢体情绪的细腻洞察，以及相爱之人彼此间那生机勃勃的拙态和孩童般的喜悦。

热恋降临，阿比盖尔仰靠在桌旁的长凳上，双臂完全放松地舒展开来。

Astonishment and joy. Astonishment and joy. Astonishment and joy.

她成为自己情感的拓荒者，忠于真实欲望的显现。

回顾过往的同性影片，其实最常被拿来浓墨重彩一番的，便是因觉察同性欲望而旁生的「羞耻感」。不过《打开心世界》抛弃了类似的心理构筑，只让她们坠入情感，并将注定夭折的爱情尽可能延后。

所以这部电影既感性又具有现代思维。尽管罗马尼亚的取景地给予影片一派荒芜的基调，但看完之后我仍不禁要问，这些生活在19世纪的农民是否真的如此开放，以至于能够清晰表达内心深处的感受，坦诚面对近乎禁忌的欲望？

而光是这两点，连我这个现代人都很难做到。

不过，《打开心世界》的底子仍是一个经典的爱情故事，放到异性恋电影的传统里，这种模式已被尝试过太多次，其实有些缺乏挑战性。

巧合的是，《打开心世界》与《菊石》都是以19世纪女同性恋为题材的影片，足可见无论是真实故事还是虚构故事，近几年电影人从历史中截取/刻画「女同性恋爱情故事」的做法都很频繁，不知不觉已经创造了新的安全区。

其中黄金标准自然是是《燃烧女子的肖像》，围绕其旋转的除了《菊石》还有《伊莉莎与玛瑟拉》《告诉蜜蜂》《薇塔与弗吉尼亚》和《与艾米丽的疯狂夜晚》。

这些带有年代背景的女同片有个共同的主题，那就是在一个没有情感范例的时空里发明「爱情」。

回到影片，其实除了阿比盖尔和塔莉，两个男性角色同样值得玩味。

芬尼记录着塔莉的一举一动，妻子去了哪里，停留了多久，有没有做家务，肯不肯给他生孩子，是否出轨……

这是一个与宗教和父权制传统捆扎在一起的男性角色，也是我们经常在其它影片中看到的魔鬼化身。

他对妻子的残忍源于他对待女性的方式。影片并未刻意突出他谋杀塔莉是否是因为她爱上了女人，但可以想象，如果塔莉爱上的是另一个男人，结局恐怕也是一样的。

但是卡西·阿弗莱克饰演的戴亚却有着不可思议的人物弧光。他总是用一种沙哑而受伤的声音讲话（卡西·阿弗莱克的自带技能）。相较于企图控制塔莉的芬尼，戴亚这个角色跳出了既有的框架。

在影片的最后，观众能从戴亚身上瞥见人性的一面。他既没有任何失常的迹象，也没有借此要挟妻子。阿比盖尔和戴亚在面对悲剧这一层面，是坚持到最后的、惺惺相惜的同盟者。

的确，戴亚是一个情感表达能力有限的人。对阿比盖尔来说，他与塔莉的距离正如针线盒与地图册的距离。但他还是能做到把渴望埋藏在心底，并通过阿比盖尔对塔莉的情感寻找自我解救的途径。

另一面，他对阿比盖尔的提问探讨了人的极限，即一种「无能为力」。阿比盖尔对塔莉的追忆因无能而自我痛恨，还有他们的女儿，这些都是类似的伤痛。

但事实上，《打开心世界》差点因为一个显而易见的缺陷毁于一旦。

观众在大部分篇幅里听到的主要是画外音。它取材自小说文本，虽然平静而生动，但对画外音的过度依赖几乎触碰了电影这项艺术形式的禁忌。

更致命的是，这些画外音具有繁复深邃的的文学性。当我们单拿出一句台词时，会发现它已经足够丰满，那么为了给这种丰满让位，对视听的削弱已是必然。

可以说，这部影片的魅力来自文本，桎梏也来自文本。当她们在树林里读着优美精致的台词，人物似乎已从日常抽离。但为了体验这样纯粹的浪漫和诗意，我说服自己融入到这种架空的美学当中，便也毫无障碍地接受了。

不过很神奇的是，在很多时刻里，画外音不仅没有成为困扰，反倒创造了新的和谐。 散文诗般的语言成了「氛围发动机」，导演围绕文本创造出新的视听结构，剪辑、摄影、声音和时代元素……它们转换着搭配方案向前均衡流动。

所以说一部影片不是不能有画外音，而是要创造性地使用画外音。

片中的画外音更多时候是作为角色不可言说的心声或私藏的秘密而存在。而正因为其语调平静，所以情绪功能转而交给了其它视听元素。导演说，旁白的录制几乎是对影片进行了二次创作。

令人印象深刻的视觉场景同样存在，正如摄影师André Chemetoff拍下的这一场令人头晕目眩的暴风雪。

片中很多室内镜头受到19世纪绘画的启发，其中就包括丹麦画家 Vilhelm Hammershoi的作品。而影片外景的氛围则让人想起画家约翰·辛格·萨金特。

Vilhelm Hammershoi的作品

当然，片中最难以被忽视的元素是音乐，它是影片真正不可或缺的那一部分。 担任配乐的丹尼尔·布拉姆博格在开机前就已经开始作曲了。他参与了影片的拍摄过程，从自然环境中汲取灵感，并有意识地围绕画外音来构建场景。

本片原声带里的曲目非常清晰，几乎就是音乐版的私密日记。

木质地板的颤抖、嘶鸣的动物、晃动的牛铃、呼啸的风声……用悠扬的爵士乐旋律拉动情感，用实验性的音符烘衬焦虑与挑战，正如那场被声音抽象化的暴风雪和在风中尖叫的火焰，二者如此契合。看完电影后重新听一遍原声带，场景会在脑中精准浮现。

虽然《打开心世界》有着丰盈而庞杂的元素，却几乎与《燃烧女子的肖像》背道而驰。后者的导演瑟琳·席安玛在配乐的使用上非常节制，刻意营造的空白成功升华了全片那为数不多的几段旋律。

《燃烧女子的肖像》篝火旁的神圣合唱

但我们可以看到另一种方案在《打开心世界》中生效。在片中居于主导位置的画外音和音乐能够进行交流。它们行走在单行线上，又幻化成不同形式的散文诗此消彼长。

正如艺术家劳瑞·安德森在音乐中所尝试的，她将语言与音乐结合，语言里包含音乐性，音乐里有文学性。她拍摄过一部散文电影《狗心》，其中同样充斥着大量旁白和旋律，却和谐而极富魅力。

如果《打开心世界》是一首曲子，那么影片对休止符的运用也很有趣。

戴亚的突然出现曾两度打断阿比盖尔的幻想，一次是通过音乐的戛然而止把阿比盖尔从热恋中惊醒，另一次则是在片尾，阿比盖尔抱着塔莉，回忆被埋藏在日记里的肌肤之亲，然而画面终止，一切回归现实。

归根结底，日记是幻想，地图册则是幻想的延伸。

文字窥探着自己的内心，也窥探远方的爱人。阿比盖尔情感丰富的散文诗里掩藏着怯懦，她的勇敢停留在对欢愉的享受，却无能于拯救。正如她曾偷偷跑到塔莉的家附近，在角落里用望远镜放大塔莉的身影。

阿比盖尔是一只会在笼中唱歌的鸟儿，也是在笼中幸存的鸟儿。但是，仅此而已。

日记里的文字能带来什么呢？其实在闭塞的环境中，唯一的变量就是想象力。想象力可用来自杀，但也可以是一种治疗方式。它是一种理解「存在」命题的方法论。

一个人唯一能逃避的就是想象力，正如芬尼。

但一个人能用来拯救自己的也只有想象力，正如阿比盖尔。

在电影里，死去的女儿和死去的塔莉揭开了一个鲜血淋漓的真相，即「旧的恐惧总会取代新的恐惧」。

生活的痛苦不断翻新，新的土壤在等待干涸，并催促情感里的执着和顽强更夯实一些。 总的来说，《打开心世界》是一部没有让人失望的影片，无论是氛围、视听语言还是情感张力都有很大的优势。当你看过之后，会像是经历了一场虚无缥缈的倾盆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