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位

规训与惩罚

越位是足球规则，违反规则会受到裁判惩罚。女人不能现场观看球赛是伊朗的社会规则，违反规则会受到警察惩罚。足球规则是为了公平，伊朗对女性制定的一系列规则又是为了什么？

我不愿让你听见（对女性不尊重的）咒骂，所以不让你进球场；我不愿让你看见（对女性不尊重的）男厕涂鸦，所以不让你进球场；性感的头发会让男人心生歹意，所以不让你露出来。最后女人的领地只剩栏杆里那么大，甚至只剩脸那么大。

这样的规则是保护还是囚禁？

甚至警察在男厕门口为了保护女生不惜和一群男人产生强烈的冲突，感动吗？可这保护中也有监视的意味。

警察给自己找的理由是像男性亲属那样保护女性。“我们就是她们的丈夫、父亲、兄弟，哦不，不是丈夫。”他认为男人有义务保护女人，尤其是她们的亲属，又对婚姻形成的亲属关系异常敏感。因为在保守的国家，性是绝对的禁忌。然而禁忌不能保护女性，反而让对女性的侵害更加隐蔽。

于是逃出一个牢笼，又是一个牢笼。逃出警察的控制，又是父亲的控制。甚至不止于父权，而是所有家长的权力。所以有个女孩急着回家会被伙伴们嘲笑：她怕妈妈，她怕惩罚。

权力之间也有角力，警察说：“你不能囚禁她！”家长刚好反唇相讥：“所以你们囚禁了她？”

警察又将规则归因于国家。因为一个女孩说日本女孩就可以进球场。警察：“那是日本。”女孩：“那错误在于我们生在伊朗？”

他们又把规则归因于地区。女孩说，另一个地区女人就能去剧场，剧场还黑呢。警察说，去剧场都是和男性亲属一起。又回到了女人在警察权力和家长权力里打转的问题。

警察说规则就是规则，是沉默的约定，是上峰有令。谁的约定？和女人约定了吗？上峰的规则又来自上峰，这样并不能找到规则的来源。无辜的执行者并非全然无辜。

影片开始是监控者和被监控者的冲突，看到后来才发现是监控者、被监控者和体制的冲突。社会、国家到底如何形成如今的规则？女孩伪装成权力者才能坐在警官席，她甚至遗憾如果穿件更高级别的制度就不会被发现。可正是因为她不仅伪装成男人，更伪装成权力者，她才要受到权力体系更严厉的惩罚。

为了反衬规则之恶，影片把基层警察塑造得过于善良。伊朗警察真有那么善良，真实世界也不会出现那起女孩被打成重伤的案例了。而为了呈现规则之恶，又把恶全部推到长官身上，让长官的形象过于扁平。

警察体谅女生，女生也体谅警察。逃进球场的女生提前回来了，不想让警察不好交代。警察在找不着她的时候气得说：我家的牛都比你们有信用！可她说：我为你的牛感到难过。她想表达的可能是牛没有自己的思想才会被驯服，我们不是牲畜。

影片结尾，监控者与被监控者在国家荣誉的高潮中达成大和解，监控者忘记了自己的政治任务，女孩走出囚禁她们的小巴。在现实中可能吗。这个结尾对于影片表现的沉重事实相比太过轻巧和理想化，压不住伊朗赢得比赛那一刻的精彩，也满足不了那么长时间庆祝段落引发的期待。

惩罚与自由

有惩罚就会有反叛。

我们不能进入球场，我们至少站在了球场边；我们不能在球场边听比赛，就在电视上看比赛；不能在电视上看比赛，就在收音机上听比赛。我们不仅看别人比赛，我们还自己打比赛。在球场边的方寸之间，我们也能讲足球的排兵布阵。即使身在牢笼，也能从栏杆间飞出自由。

自由也会有代价。观看伊朗和日本对战的七名球迷意外身亡，这是真实发生的事件。

有代价也要自由。一边是一个女生祭奠在观看另一场比赛中死去的朋友，一边是另一个女生终于勇敢地走出牢笼。

公民与国家

本片的故事背后处处是对这个国家的控诉，可全片最高潮，纵然不是伊朗人也会为之泪下。全片最绝的一笔是伊朗胜利时鞭炮的响起，完美印证了海明威所说：如果小说中出现枪，那它一定会在某个时刻响起。那个男孩因为鞭炮被押上小巴，鞭炮的响起同时反映了伊朗人对国家规则的反叛和对国家荣誉的认同。片中的其他人物也是一样。

男人与女人

影片充分展现了社会对性别的刻板印象以及人们对刻板印象的颠覆。男人总是大喊大叫、粗野、 有力，通常认为女人总是软弱。可片中有男人总在自怨自艾，结果被女人大声斥责。有男运动员并不是大力士，男人有力所以只有男人适合踢足球的谎言被撕破。片中有女生比那些男警察都懂足球，我相信她也比那些男警察更会踢足球。

女人只有戴上男人的面具才能在社会上活动，可女人自己选择摘掉面具用自己的面目奔向自由。面具又何尝只是一张男人海报。性别是被建构的，当男性成为第一性，就会有女性有意或无意地成为男人的样子，甚至她只是习得了男人的缺点。她们也许不是想成为男人，她们只是想追求和男人一样的、人的权利。

如何选取大的真实事件作为现实主义作品的背景和基石，如何让大的真实事件成为推动情节发展的节点，如何从众多小的真实事件中提炼出共通点，并用这些共通点编织出一个看似平淡（影片绝大部分时间没有配乐，偶尔靠画内音烘托情绪），又极有情怀、视野、深度的故事，这才是艺术工作者该做的事情。而做到这些需要导演的艺术功力、社会责任感以及与大片相比几可忽略的成本。

20230420

1

“越位”在这不只是足球术语。

谁越位？是这些爱看足球的女孩，还是政教合一的当权者。

贾法·帕纳希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但《越位》电影本身已说明一切。

这部荣获2006年度柏林电影节“银熊奖”的电影，

给导演本人惹了不少麻烦、

电影禁映，还被禁止拍片。

强人内贾德执政时期，可谓伊朗社会的最沉闷期。

帕纳希讲述这部电影创作经过说，

他从小就喜欢足球，只是长大后的兴趣转向了电影。

2000年，伊朗为争夺“世界杯”入场券，

体育场外集中了5000多女人，那场面让他震惊，

但她们被告知不能进场看比赛，有票也不行。

不允许女人进场看比赛，始于1979年革命后，

但法律上并没有明文规定，

所以，这是一个不成文的约束。

他说，有次，他想去看伊朗队训练赛，女儿嚷着也想去。

他对女儿说你进不去，这样吧，你与妈妈一起去，

如果不让进，你就跟你妈妈一起回家。

到了足球场外，女儿被告知不能进去。

女儿说爸爸你先进去，我一会就到。

当他进场坐下时，果然女儿也赶到。

一看便知，女儿拿着票装扮男孩进来。

其实，有很多女孩就是这样蒙混进场的。

2

影片中的6个女孩，没有其它女孩那么幸运。

她们都被军人带到体育场后门分割区。

她们性格迥异。从一个侧面反映伊朗社会的渐变。

其中，有个叼烟的女孩，十足的男孩扮相，

以至于士兵都认不出她是女的。

其它的则一看就是女孩儿。

有的性格温顺，有的生性活泼，有的痴迷足球入骨髓。

最后一个被带进来的女孩，非常特别。

她身着军服，带着手铐，俏皮可爱，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只有听到场内的欢呼声，才能让她聚神。

其实，几个军人跟女孩一样，都酷爱足球。

于是士兵艾哈迈迪就担起了解说员的任务，

他扒在后门，有板有眼的解说。

这让铁栅栏里面的女孩兴奋不已。

唯有小队长不关心足球。

他奇怪这些女孩宁愿冒着坐牢的风险，来看这么不起劲的足球。

不要怪他，他是一个地道的农家子弟。

他关心的是家里的小农场和不能做重体力活的妈妈，还有牛羊等。

所以，他的职责就是看管好这些女孩，不能让她们开溜。

否则，就有可能延长他的服役期，而不能提前照顾他老家的农场。

3

后来，女孩马沙迪亚嚷着要上厕所，

艾哈迈迪看守她时，被她狡猾逃脱。

10万人的足球场，找个人如同大海捞针。

他怏怏不乐返回。

小队长吓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怎样才好。

如果找不到这个女孩，他早点返家的美好希望也就成了泡影。

还好，半场结束，马沙迪亚回来了，让所有人惊喜。

她对小队长说，为了你家的牛，我就回来了。

这些可爱的女孩子，为了看场足球，

不惜冒着风险装扮成男人。

她们身上披着脸上抹着伊朗国旗，嘴上高唱着伊朗国歌。

她们边蹦边喊着伊朗胜利的口号，

却不被当局和社会所接受，这真是绝妙的讽刺。

4

正如导演所说，但凡在一个正常的社会，

都不可能出现这样的荒唐事。

女人在这个国家活得很累。

哪怕大热天，她们上街也都要穿着一套厚厚地蒙着面纱的黑衣。

这种禁忌和约束，又无处不在。

最后，她们被带上警车。小队长和士兵艾哈迈迪守护着她们。

中途他俩还为她们买水喝。比赛最后加时三分钟，

小队长探头伸出窗外，使劲按住收音机天线，想让她们听到结果。

结果当然是伊朗队1：0小胜巴林队，

顺利打入2006年德国“世界杯”足球赛。

女孩们和车外所有的人都在庆祝，就连小队长也被她们所感动。

一起点着旋转的焰火，一起喊叫着。

但警车的目的地，是刑警队。

她们都将面对刑事处罚。

这是她们热爱足球热爱伊朗的结果。

到底是谁在越位呢。

但导演的怜悯之心，还是给了女孩们一个喜庆的结局。

她们和士兵都被欢庆的人群拉下车，点着焰火一起狂欢。

何去何从，谁知道呢。

或许，对于这些可爱的女孩来说，电影真的能改变点什么。

2014、8、15

随着解说员宣布比赛结束，伊朗陷入了全民欢歌，喜悦感顺着屏幕蔓延开来，融入脑海。一群伊朗女孩为了见证祖国进入世界杯决赛圈，抛下传统道德观，尽全力入场看比赛。即便是要接受来自传统道德的阻拦被集体送往刑警队。《越位》这部影片在叙事手法独树一帜、视听语言运用恰到好处并且在主旋律同时批判了传统道德对于女性的歧视，成为捍卫女性权利的武器。

叙事手法采用了常规式叙事手法，但明显没有一个确凿无误的人物成为主角，而是六个女孩一起，通过女孩们和士兵等人的对话推动故事情节发展。影片开始出现第一个女孩坐车时会想当然误以为这个女孩是主角，但到了那个上厕所逃跑看比赛的女孩成为视觉中心的时候，主角的概念开始模糊起来。当第一个以上学为理由小心翼翼但仍被抓到的女孩为基始，当她被抓到女性拘留区的时候，给予她最主观的镜头基本上荡然无存，下一个镜头，有的只是群像。通过不同的人物对话切换构成了完整故事线。镜头从此就像接力棒一样在每个人身上传递，这是真正与其他影片相比别具匠心的地方。

视听方面采用了多重视听混合手法，首先背景的声音从始至终没有中断，公交车上人们对于看球赛兴致勃勃的欢呼声此起彼伏，球赛开始，即便是片中没有出现明确的足球比赛场面，仍然可以通过不同人的呐喊得知比赛进行的状况。原本聒噪的奇声怪语在人物表演的烘托下，在导演用心良苦的安排下像是找到了归宿，融合一体，显得必不可无。剪辑方面，当六个女孩和士兵们在开往刑警队的大巴上听广播的时候，为了取得紧张情绪外延的回味效果，采用了几个长镜头，避免了画面突然转变的突兀。在上厕所女孩在上完厕所向正在和球迷们产生矛盾的士兵那里张望时，镜头在小女孩和士兵两个地方来回移动，造成了动到静，静到动的规律，使观看的感觉得到突变，其节奏上的突变对剧情是一种推动。值得注意的是,前面镜头的静止画面中蕴藏着小女孩强烈想要逃之夭夭但又怕连累士兵的复杂内在情绪。不但推动情节发展，更加能够丰富小女孩的形象性格，让手摇镜头下有些纪录片韵味的电影重新找回了原本属于自己的故事性。多种视听语言河流变换“交流沟通”汇成了汪洋大海。彰显了导演炉火纯青的至高武功，是影片能够充满活力的点睛之笔。

毋庸置疑《越位》是一部主旋律极强的影片，但他并没有通过大多数主旋律片宣扬政治，而是在弘扬主旋律的同时讽刺了国家传统封建对于女性歧视的思想。众所周知，中东地区女性地位纵观古今对于女性的歧视都是有始无终。仅仅是一场在中国看似简单平常的足球赛都禁止女性观看。想上厕所的女孩通过舌战群儒打感情牌才得以获得一个宝贵的上厕所的机会，却被雷人地告知了足球场没有女厕所，连女人生理方面都是禁止，人性的光芒被黑暗笼罩。因为你是女性，即使暴露在世界媒体下，也只能坐在妇女区玻璃后等待或者才能看到足球赛况。其中一个士兵也说过不能张扬出去诸如此类的话，整个国家都清楚不该歧视女性但也只是想方设法进行掩盖，这是根植于社会的封建。而那个强壮男性化的女孩与士兵滔滔不绝时问到“为什么女性不能进去看比赛？”“为什么日本女性就可以看球赛？”上厕所的女孩在去厕所途中和士兵谈论自己踢足球爱好和训练时也在不停揭示一个问题，女性凭什么不能参与男性能参与的活动？六个女孩被关在绿色围栏后，与旁边的士兵和之后出现的老伯形成了难以逾越的鸿沟，并且当其中那个上厕所看球赛的女孩排当时赛况的时候，原本士兵是自己走入了绿色围栏，但被女孩请出了围栏，这里的刻意就是首屈一指对男尊女卑的控诉。总而言之，即便是讽刺男尊女卑，出发点仍然是爱国，主旋律本质并无太大偏差，这正是此片佳处。和我国票房奇迹《战狼2》形成了鲜明对比，后者，中国人各个化身不死神话，就连富二代怂包都能大战身经百战的雇佣兵军团，挂着国旗就能让军队停战，太注重于彰显国威而忽略了现实性。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社会总是有不公、人性也少不了残缺，即便是面对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比海还深也要步履不停，奇迹是存在的，影片就是抱着下一站天堂的决心才能给后世留下幻光般的借鉴意义。最后的庆祝不仅是球赛胜利的欢呼，还有抗争过后的绽放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