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届戛纳,最喜欢的还是李沧东的《燃烧》。它符合了我对好电影的全部期待:有确定的主题又有暧昧的延展,有通俗的故事又有留白的余味,有文学性的内核支撑,又有光影的独特魅力。它灵动飘逸又沉稳有力,像是潮湿的火柴在火柴盒上反复摩擦,终于燃烧出熊熊烈焰。
李沧东的《燃烧》改编自村上春树的短篇小说《烧仓房》,刘亚仁出演的送货员钟秀,在商场促销的展台偶遇了儿时的邻居惠美,惠美很快就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出租房,并请求钟秀在她去非洲旅行的时候帮她照顾猫咪。旅行归来,惠美傍上了新认识的“盖茨比”式男友本。本邀请钟秀做客又携惠美拜访钟秀,给钟秀讲他有每隔两个月就要烧掉一处“塑料大棚”的特殊嗜好。这次拜访之后,惠美很快失踪。
电影的前半段几乎忠实地复原了村上春树的小说,但底色里却加入了威廉福克纳的《烧马棚》的意向:钟秀和父亲的关系延续了《烧马棚》里的设定,在看似不相关的副线里,他努力挽回父亲情绪失控造成的后果,自己最终也被愤怒点燃。村上春树的贡献在于描写当代城市人的精神空虚,而福格纳的《烧马棚》则暗含对阶层差异的反思。建立在两个作家的思考之上,作为公共知识分子的李沧东,《燃烧》既呈现了当代都市人群共有的虚无,也没有放弃对造成年轻人愤怒的阶层差异的探讨和质疑。
村上春树的仓房、福克纳的马棚在李沧东这里改成了Greenhouse,即农舍常见的塑料大棚。电影中Ben在谈及自己的嗜好时指出,整个韩国有千千万万的塑料大棚,烧掉哪个根本没人在意,与之对应的是,当惠美消失的时候,她的家人对已经破产的惠美置若罔闻,不把信用卡还完就不想再见到她。这处改动兼顾了仓房的无用、和马棚的阶层属性两个意向,同时将原小说的城市视角延伸到了农村,展现了更立体的社会层面,让他这部作品不拘泥于地域性,在东亚乃至全世界都有着普遍性。
影片看上去是一个女人在真情和财富之间做选择的通俗故事,但故事的中轴并非惠美,而是旁观的钟秀。对钟秀来说,惠美和Ben一样看上去遥远而神秘的存在,他只是远远观察财富如何区分着阶层,又左右着人的行为。李沧东借由惠美之口提出了人的“小饿”和“大饿”的两个状态,物质的匮乏是小饿,而精神的空虚则是大饿,财富区分开两个阶层,但穷之焦虑轻贱、富之骄奢轻慢,导向的是一样的虚无,财富同样将人异化到了“大饿”之中,以至于两个阶层之间的倾轧都显得像是虚无的载体。
和文学作品相比,电影通常没有什么优势。三流的小说适合改编电影是句老话,意思是:对读者而言,文学是一个拓宽的状态,读者在阅读文字的时候会加入自己的想象和解读。而电影是一个收窄的过程,明确补充的视听信息通常会限制观众的想象。但《燃烧》跨越了这条文学和电影的金线,电影少有的跑到了文学的前面。
在《燃烧》里,李沧东把村上春树里刻意暧昧的故事补充得非常完整,三个角色的身世、人物之间的情感,即使放弃“过分解读”也能成立一个通俗故事。但有趣的是,他通过镜头又营造了确凿事实上的另外一层神秘和暧昧,它在完整叙事的过程中,又留下了很多明显的缝隙,他们不像是平面的留白,更像是立体的气孔。不管是介于存在和不存在的“薛定谔的猫”,还是到底落没落过的“罗生门的井”,这些情节和台词里似有若无的暗示共同组建了叙事的无限种可能,导向了丰富的阅读层面。
而完成生活和文学最后一层挂钩的,是钟秀这个角色的身份本身。钟秀在大学学习的是文学创作,一直到影片的最后,他没有写出任何故事。但当钟秀在咖啡厅质问过本惠美的下落之后,导演给了一个钟秀写作的镜头。事实上,电影从村上春树的《烧仓房》产生变奏的开始,是否后续都是钟秀的创作呢,“他”帮李沧东补足了想象,烧掉了无名的愤怒和欲望。面对人生的困境,电影是否借由“假象”探讨了文学或者说艺术和生活的关系,艺术创作是否又是创作者去消解“大饿”的出口?这种解读已经有些超纲,但让我产生这种联想,正是这部电影的诗意所在。
我们略去文本上《燃烧》和文学作品竞争的野心,电影也充分发挥了视听的优势,电影比文学最大的强项,其实就是吉光片羽般的镜头呈现,时隔多年,人们肯定会忘了故事的细节,但一定记得那段梦幻的“燃烧之舞”。李沧东用一周的时间捕捉了最美的落日,而他发掘的演员则贡献了最佳“大麻表演”,她在这场戏里神来之笔般完成了“燃烧”的多层表意,这段舞蹈既在日常的叙事逻辑里,又在观者的理性思考之外。它淫而不亵、哀而不伤,既温暖又苍凉,它既拍出了欲望,又远在了欲望之上。这一幕是属于电影的伟大和崇高。
让人不得不心潮澎湃的,还有影片的结尾,那一把最终燃烧的大火,是复仇的烈焰,也把人类彼此倾轧中解放出来。在所有的解读和评论中,作为观众,我们能找到理解和感动电影《燃烧》千万条分叉路上的擦肩。依旧是创作者对谈里,看到编剧引用的一句话最让我驻足:那夜空的星星之所以闪烁,是因为它们知道自己的光正变得隐约而即将消失的事实,所以跳起了great hunger的舞蹈。《燃烧》就是李沧东动人心魄的舞蹈。
一直以来对文学作品改编的电影有所忌惮,有两个主要原因。其一是媒介的不同会造成偏差感。看电影主要是一个被推进的过程,电影随着时间进度发展,电影本身掌控着主要节奏,而阅读时自己是节奏的主导者。电影节奏相对较快,很难留给观众足够的时间来感受文本背后的内涵。其二是电影相对来说空间不足,文字的一大魅力所在在于阅读时会有一个极大的想象空间,创造出充盈多样的美的体验,而影像本身是一种杀死空间的过程,将具体的人和景物放置在视线之内,表现的过于直观就会减少美感。 不过《燃烧》的出现是一个极大的惊喜,将村上8000字的短篇《烧仓房》扩充成148min的影像,运用的长镜头很好的增大了空间。很多地方的表现比较晦涩,保留了原作中一些重要的只言片语,这些隐蔽的语言支撑起了本片的文学性。个人觉得补全的结尾也很不错。 村上是讲究感觉和协同感的作家,这种隐蔽的日式气息很难用镜头语言捕捉。这部安静的《燃烧》基本做到了。直接演说有些难以入手,不妨从人物下手。本篇的三个主角几乎撑起了整部影片,他们的表现张力十足,尤其是女主惠美。假如可以完全解构本片的人物,基本就可以弄清楚《燃烧》的内核。就来认真谈一谈构成整部影片的三个点。
A点 本 被资本谋杀的人 本是个相对容易被理解的角色。 村上的小说基本都是以后现代资本主义为背景,语言指向的是“都市人”们的生存状态。本毫无疑问是被资本社会所异化的代表,他看似拥有人们想要的一切,但他似乎并不为此感受到真正的快乐。 “后现代”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笼统概括就是人和人距离疏远,人只为了和自己紧贴的生活而活下去。对于本来说,他的生活就是紧紧贴住上流社会的那些东西:与美的女性社交,参加上流活动,旅行等,这些“可被持有物”似乎可以让人过上充实且有优越感的生活,但本是个成熟的人,他并不将自己的生活和别人对比,或者相信公众语言,自顾自的认为这样的生活就是优越,就能给自己带来幸福。他只是拥有这些条件并且生活着,在熟悉社会规则以后早就对这些程式化的东西产生了极大的厌倦,但又不得不被这种生活推着走。一个细节,本在前后两次和一群朋友社交时都打了哈欠,足以看出他失去了从这些“表象”中获得充实感的能力。 本挑战着所谓的禁忌,抽大麻时说自己感受到骨骼深处响起贝斯。被生活的表象所折磨的他甚至需要通过这种肉体刺激得到“真实感”,骨骼的贝斯就是对自己精神中空的嘲弄,抽大麻时笑个不停更是蒙上一层荒诞感。 有了条件,拥有了很多东西,然后呢?然后就可以幸福了吗?每天和上层女人们进行表面交流真的有充足感吗?当然不是,后现代世界遵从的规则是自己寻找生活的意义而不是取得性,获得再多的资源对他来说无法对他的生活本质产生影响。失去了获得感以后,本开始重构自己的精神世界。他通过“烧仓房”来获得一种朦胧的真实感。 原文中他是这样说的:“我觉得世上好像有很多很多仓房,都在等我点火去烧。海边孤零零的仓房,田地中间的仓房……反正各种各样的仓房。只消15分钟就烧得一干二净,简直像压根儿不存在那玩艺儿。谁都不伤心。只是---消失而已,忽地。" 这是一种对于表象的存在式反叛,他要通过创造烧仓房这个破坏社会规则的过程来实现一种真实感,只有这种有形式感的破坏才能让自己满足。“烧仓房”是一个过程,破坏规则所具有的毁灭性是一种生命力,同时也是遵循他所提到的“自然道德”,仓房所带有的自然性和资本世界距离很远。资本世界是一个侵占人类主体的过程,人们的自我被一些难以被看见的规则或是实体所占有。(这种“被资本侵占”在村上的很多小说中都出现过,如《奇鸟行状录》和《舞舞舞》。)尤其当拥有之后,很可能会畏惧“有”之后的无限空洞。 当然,也许他从来没有真的烧过,但创造这种精神想象对他来说已经是对自己麻木的救赎了。 B 惠美 关于缺失和生存印记 惠美被缺失感所困扰着。从后面她家人对她的态度,说“那个孩子很会撒谎”可窥探出,惠美拥有一个不完整的童年,不断的在被冷落和遗忘,且缺少家人的支持和信任。在影片的背景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很疏离的,她是个独立的女性,却缺少一种对生活的真实感,因为她的“某个部分”随着自我的磨损被抽离了。这种“不真实感”和本是有区别的,她的不真实是不被看到,从小被边缘化积累起一种缺失,只能通过撒谎给自己建立一个安全系统。而讽刺的是,这种缺失和本的麻木都指向同一个点,那就是陷入“无意义”的陷阱里面。 从不被爱到无法被爱,惠美希望通过某种东西来弥补自己的缺失感,想用什么东西来证明自己所谓的存在价值。她想去体验,想去抓住什么,想走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寻找与神秘感相连的源头之处。 她想到了去非洲,她想到了去某个地方来完成某种东西,想要通过获得印记来获得真实。她去了,她对钟秀说她看到了非洲的日落,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完成了目标以后,一切仍然会结束的,印记会被冲刷掉,反正会结束,到底还有什么理由继续下去?惠美在钟秀面前哭了出来。后来她跳起了非洲的舞蹈,看起来很可笑,但她还是跳了。“给你们看看非洲人是怎么跳舞的,我去过那里,我学给你们看。”跳完一支舞,发现自己还是那个被遗忘的不完整的人。舞蹈只是表象,是一种真实存在的现象,但在现象背后,关于意义的世界沉默不语,舞蹈的可笑与现实的荒诞形成对立,展现舞蹈等于展现反抗的徒劳和无意义。影片的开头,关于剥橘子的哑剧就是对无意义的一次伏笔,没有橘子才好,面对自己活着就是一出哑剧,留在这里还是走开,结果都一样。 到底有没有那口井?她掉下去过没有?我是倾向于没有,就像没有那只猫一样,这只能说明她内心空缺之深,必须通过建立语言来创造一些精神寄托。但可以肯定惠美是爱钟秀的,惠美因为小时候被他嘲笑难看后去整容可以证明这一点。惠美为什么爱他?这个问题有些复杂,下面会继续讨论。 惠美绝对是一名有魅力的女性,她在影片中展现出的消极和病态美让人不断回忆起《挪威的森林》里的直子,尤其是那段裸体舞蹈,是她对表象最徒劳的反抗。最让人遗憾的一点是,没有人可以拯救她,她一直都陷在自己的井中,钟秀没能看到她。 C 钟秀 客观世界的观测者 我们的男主并没有前两位那么精神极端,不过是影片中的“the loner”。他在童年发生的那些纠葛之事让他潜意识里厌恶并倾向于选择逃避人际交往,但他是一名“相对正常的人”。就像每一个村上式男主一样,既没有过分被痛苦和异化纠缠,也在心里保有一份独一无二的孤独感,这种孤独感让他的所有行为都有一些说不出的异常。 钟秀说自己喜欢威廉福克纳,福克纳的领域是人和命运,钟秀说喜欢他是因为总觉得里面的故事就是自己。钟秀是一个普通人,他虽然由于自身条件终日浸泡在无为之中,但仍然默默期待着自己可以和别人的故事重合,或者说通过写作来寻找一种替代感。也许他本来真的可以成为一名普通作家,把自己的命运编织成文字,向别人诉说故事。转折点是他遇到了那个女人,他的命运完全改变了。他看了那种极致的病态美,看到了人的缺口,他以为自己抓住了平和的爱情,却不知已经坠入到了她的陷阱里。这个陷阱就是人与人之间本质上难以理解,在经历“事件”之前,他和她的不同让他们不可能真正理解彼此,这种障碍最终让他失去(下面会继续谈论这一点)
从一个大的视角来看,钟秀绝对是这个冷酷的资本社会冷暴力的受害者。被家人冷漠对待,自己独自一人贫困的生活着。虽然并没有对于拥有什么东西有着很高的执着,但进入本的房间以后依然不满的指责其是“韩国的盖茨比”。他不是一名物质掠夺者,但还是会受到外部世界的干扰,羡慕有钱有时间去旅行的人,他就像每一漂泊在城市里的人一样,有着自己独立的精神世界,但依旧被资本规则所支配着。他已从此岸出发却没能触及彼岸,在两岸中间不断的前进挣扎着。 钟秀在与惠美的交流中爱上了她,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停的寻找她的足迹。只可惜一开始的他并不真正理解惠美,他质疑为什么惠美会和本在一起,并将她脱衣服跳舞的行为与“妓女”类比,都可以看出他和惠美的距离。惠美也深知这一点,带着痛苦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钟秀一直想要确认井存在的真实性,这一点可以看出钟秀的“普通”,他一直认为只有他真的有救过惠美,惠美才可能会真的爱上了他,所以他通过找井来确认惠美的爱。但其实惠美一开始就说过了,有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呢?(个人观点):惠美想要的爱情是那种补全式的爱情,她在小时候一定爱上过钟秀,并将他与自己的某个部分连接在了一起。将她从井中救出只是个隐喻,她的缺失让她自我认定钟秀可以为她带来救赎,她对钟秀的情感掺杂了自己固执的确信。本对钟秀说过,惠美把钟秀当成是特别的存在,我认为惠美将钟秀当成是一种支撑和自我印证,这种“自我式”的爱导致了她对他没来由的信任。 最后钟秀杀死本是原创剧情,增加了整个故事的悲剧性。本的存在的确不断的在挤压着钟秀,他的拥有和掠夺,他的稳定,他对于破坏秩序的向往的丑陋都让钟秀感到深刻的愤怒,最重要的一点,本的自我蚕食同时吃掉了惠美,这让钟秀义无反顾的选择杀死他。这场谋杀同时隐喻着对于控制人的主体意义的资本世界的冲击,从某种程度上,钟秀是试图在谋杀这种堕落的无意义,并从中解放自己个体的生命力。 可以说,钟秀这个角色的存在既给人以一定程度上的代入感,又清晰的映照着其他两名角色在这个世界上的癫狂。钟秀就是眼睛,也许就是我们的眼睛,静静注视着客观世界的推演,人的坠落与疯狂仍在上演,你是否也想看着仓房连同意义化为灰烬。 很有趣的一点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于无意义的距离感越来越明显了。我们所处的“关系社会”虽然一直是想要摆脱的,但身处高度资本密集的后现代社会同样也是形同地狱。我们对联系的渴求即使不是真实的,也是对我们的生活至关重要的。后现代就是一个具有双重意义的世界,所谓的现代性让他们三人游离在共同体之外,你的独立和自由同时也会带来意义的毁灭,仓房最终也会有烧尽的一天。你又想怎么反抗这个世界?不存在的。你知道吗?说出来可能会惊到你,我真的相信爱的存在,不要问我为什么。
载于MOViE木卫(movie432)
看完《燃烧》的我,兴奋地无法入眠,脑海中不断回旋着电影中的每一场戏,那份力量兀自回荡绵延。
8年前,和一群朋友在香港亚洲电影节一起看完李沧东的上一部作品《诗》,戏散场后大家相视无言,也是类似的感受,因为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燃烧》确实很李沧东,但又不然。因为文学出身,所以李沧东的叙事和结构一向都清晰和有力,他也一贯落力于人物的复杂心理与行为,及不乏社会批判性,这些在《燃烧》中皆有痕迹。
但《燃烧》的不同之处,在于这部戏的叙事非常冒险,非常不“李沧东”,它并非传统的通俗叙事,也并不倚靠强烈的戏剧冲突推进,而只是在长时间营造一份悬念的气氛,但那份悬念又相当之暧昧、神秘,并不指向唯一的结果。有人说李沧东这次的电影很希区柯克,但希氏电影虽然擅于经营悬念(suspense),但终归到最后要交待一个结果或反转(surprise、twist)。但李沧东的《燃烧》除了不提供结果或真相,更不断用视觉暗示和混淆观众认定的一部分事实,使得所谓“事实”越来越莫衷一是。
我不知道李沧东这次的大胆尝试是否会冒犯部分观众,因为它的暧昧与不确定性。但予我而言,《燃烧》的好正在于它的那份神秘与暧昧,在于那份语焉不详,那份虚虚实实的质感异常接近“电影”的本质。
回到电影的源头来说,村上春树的《烧仓房》,小说中确凿地说出“申惠美”和“Ben”两人是恋人关系,而与“钟秀”却只是朋友。在李沧东电影中,Ben固然和小说中一样神秘,但更加神秘的其实是“申惠美”,她是电影中一切悬念的引子,她在电影中也被予以了非常暧昧的处理。若只以惠美主动搭讪钟秀,并和他上床作为佐证,似乎证明惠美确对钟秀有意。但在床上戏时特意安排惠美从床底下拿出避孕套,至少显示了她随时准备发生性关系,而钟秀对她而言大概是“特别”,却一定不会是“唯一”的存在。而后惠美从非洲带回了Ben后,她本身的态度也开始变得愈发抽离和模糊。
电影既不像小说一样肯定惠美与Ben的关系,也对惠美对钟秀的态度做了模糊处理。钟秀其实对惠美所知寥寥,大部分事情皆来自惠美难辨真假的叙述,后来Ben告诉他惠美其实身无分文,亦不和家人联系,但作为惠美口中“唯一的朋友”的钟秀却毫不知情。但是否便能以此推断惠美和Ben的关系就是隐秘的情人,而惠美就是因为Ben的多金才走近他的呢?虽然惠美欠了一堆卡债(little hunger),但她在夕阳前舞蹈时却揭晓她探求执着的仍是生命的本义(great hunger),而Ben若是在惠美家处死了她(整理了房间,带走了猫),她也肯定不是Ben后来找的那种女人(塑料棚),因为那个女人会自在地接受Ben在豪宅中为她化妆(Ben制作祭品),而钟秀收到惠美的最后一个电话,电话中传来车水马龙的混乱嘈杂声,似乎暗示了某种惠美的“求救”。当然,连惠美是否真正被“烧掉”,在电影之中也是做了保留,钟秀在惠美的同事——另一个促销员女人的手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粉色腕表,这又如何确定Ben卫生间抽屉中的腕表就来自惠美呢?而惠美被钟秀指责为“像妓女一样脱衣服”后,若她因这句话感到被遗弃与背叛,乃至想兀自逃离消失,似乎也不无可能。
归根到底,《燃烧》并不是一部提供破解叙事真相的电影,所有的“可能”如戏中所言,都“同时存在”,就像哑剧剥桔子,就像那只似有还无的猫。戏中有两处也印证了整部戏在“暧昧”上的处理,一者是钟秀长途跋涉追踪Ben,来到了一片湖泊之前,躲在Ben的保时捷后面,下个镜头却是钟秀从梦中幡然苏醒,所以一切究竟是否只是钟秀的梦境?另一处是结尾,钟秀在惠美的房中开始打字写作,下个镜头就是Ben戴上隐形眼镜,取出化妆盒,像制作祭品般为那个女人上妆,而后一场戏就是钟秀杀死了Ben,所以最后这两场戏是否只是钟秀写出来的“小说”,一切只不过是他的想象?
孰真孰假并非这部戏的重点,唯一确凿的其实是观者被这份神秘、暧昧的叙事所牵引出来的情绪,观者就像戏中的钟秀一般,在各个塑料棚中流连、奔跑、探寻、无措,到最后或许忍不住自己也点燃了塑料棚,至于为何会触发那样的好奇或产生同样“燃烧”的愤怒,正正就是这部电影的魅力所在。“电影”本就是用幻觉引发观者心底的感受,戏中的钟秀仿佛就像电影观众一般,无论他相信哪个“真相”,他的情绪早已被这一连串亦真亦假的“幻象”所牵引,以至于他最后变成作者,主动制造可能的“幻象”,也一样是借“幻象”来纾解他心中真实的愤怒罢了。
我说《燃烧》接近电影的本质,当然不止是说故事本身有着对电影本体的对照,而更重要的是,《燃烧》是一部充满着“电影感”的电影。
《燃烧》的电影感是来自于它的视觉,是它苦心经营的metaphor(隐喻,来自Ben做菜时的对白),更重要的是它利用视觉努力激发着观众的想象力,让观众自己完成对电影的塑造,而并非倚靠直白的对白或情节道出故事的走向。
李安常说,最好的电影要能刺激观众心中的想象,作者创作故事并不重要,最重要是由故事激发开来的观者的联想。
《燃烧》如是。
《燃烧》的核心是烧塑料棚和杀人的联想呼应,但自始至终,《燃烧》也没有拍出Ben真正杀人的画面,一切的悬念和紧张都是依靠观众自我联想完成,那份张力是来源于观众的“想象”,钟秀在各个塑料棚中逡巡,有些观众脑海中却早已经浮现了燃烧和杀人的画面。类似的处理其实在《燃烧》中比比皆是,像Ben房中出现的猫和卫生间中出现的粉色腕表,便自然让观众联想Ben有可能“烧死”了惠美;又比如钟秀来到惠美房中找惠美,房间的整洁刻意呼应了Ben豪宅中的井井有条,暗示了Ben行凶的可能,而钟秀来到惠美卫生间后门发现了一个粉色旅行箱,这个粉色旅行箱在之前惠美从非洲回来时出现过,便自然让观众产生了“惠美这次并非去旅行”的联想。
李沧东注重用这样的视觉语言呈现以引导观众自己完成情节联想和自我暗示,他的思维是电影(视觉)化的,而且完全是大银幕的电影思维。好比那个粉色行李箱,李沧东从头到尾也没有给过一个特写强调;又比如钟秀去找女舞蹈推销员,他看到了她手上的粉色腕表,自始至终李沧东都是用一个半身中景镜头拍完他们二人的对话,并没有用镜头强调女推销员的手,也没有用镜头刻意强调过钟秀的反应,但这一切视觉的细节都会在大银幕上展露无遗。
李沧东除了利用丰富的视觉语言激发观众的想象,在文本、声音上一样落足功夫。相比原著小说,值得一提的是李沧东在电影文本中刻意加强了Ben与钟秀的呼应与联系。Ben完全把钟秀当成是一类人,在咖啡馆见面时,以惠美之口说出“是Ben想见钟秀”,而Ben在做意面时阐述做菜就像自己给自己制作祭品,更提及了metarphor这个单词,一方面引发了观众之后猜测他杀人献祭自己的联想,一方面也揭示了他把自己想象成了和钟秀一样的创作者。乃至于他也读起了威廉福克纳,以及邀请钟秀一起看那些“被烧之人”的丑态表演,完全当钟秀是一群座上宾中的一份子。最昭然若揭的是最后钟秀从Ben的家离开,Ben让他不要太认真,让他要感受胸腔中的低鸣。李沧东的这一改编其实也解释了为何Ben会单独与钟秀分享“烧塑料棚”的想法,也让Ben这个人物多出了一份留白的空间。所以在最后一场戏中,当Ben被钟秀杀死,他才会抱紧钟秀,呈现出了某种复杂的人物心理。而钟秀裸身驾车离去,电影音乐响起,电影音乐中,却呈现出了Ben口中所说的,要求钟秀感受的那种烧完塑料棚(杀完人)之后胸腔响起的低音共鸣声!
这就是《燃烧》:亦真亦幻、神秘、激发联想、留白、视觉语言、细节、文本及声音塑造的丰富……
对我而言,《燃烧》的余味无穷,令我又一次真切感受到了电影的魅力和深邃。我觉得它实在是太“电影”,太好看了!
当钟秀和惠美在大排档一类的场所,他们聊到了哑剧,和一个想象出来的橘子;聊起非洲的little hunger与great hunger;还有那只不一定存在的,既死又活,名为boil(烧锅炉引申出来的煮沸水),需要钟秀去喂食的猫。
如果你记忆力还不错,在惠美身后,就有在中国也常见的,硬质的塑料雨布。
《燃烧》开场如此吸引人,它由跟拍长镜头主导,完成了从A到B的出场交代。钟秀嘬吸的那口烟,钟秀和惠美一块食烟。两个人的感情迅速升温,借由做爱完成了沸腾。钟秀嗓子底冒出来的嗯哼哈,惠美吐到纸杯子里的口水,甚至戴上安全套的前后瞻顾,都有着年轻人的生活真实与日常感。
惠美消失后,回头再看两个人的街头偶遇。也许惠美根本没有整容,也许钟秀在学校时,根本不曾和她说过一句话,但处在即将燃烧,火宅状态的钟秀,正在凄风冷雨中,回到了坡州的乡下老家(注释:三界如火宅,指三界的人们处在一间着火的危险的房子里,多用于比喻充满危险的尘世)。
钟秀比心在非洲、实为卡奴的惠美,更需要这次情感邂逅。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会看到南山观景台反射过来的,转瞬即逝的,一道光。那是生命之光。
坡州有什么呢?
对钟秀而言,是空无一物的家庭存在,母亲出走多年,父亲犯法蹲监。父子二人,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对话,并且始终隔得远远的。
坡州还有无边无尽,种蔬菜的塑料大棚;
不断响起但无人应答的奇怪电话;
从朝鲜国境那边飘来的高声政治广播…
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个被谜团和谎言所包围的地方。可能只有一个生物是真实的:那头无人喂养,待出售的牛犊。
钟秀肯定是压抑的。
这个电影主人公,身材高大,有一双天真未去的眼睛;他写还没开始的小说,说起来不会让人嫌恶;他努力工作,为人热情,也不惧怕交际场合——只是在结账买单时,会小心翼翼地,对下数目。
《燃烧》的几个主人公都不让人讨厌。这似乎说明,这部电影的意图,可能不在所谓的消解无望的阶层固化和消费主义的金钱批判,而是一出没有战争,却同样不知生活意义为何的“现代启示录”。
去非洲的惠美,其实是想要逃离。
年轻漂亮有活力的她,随着白昼的消退、晚霞的燃烧,突然消失了。除了那只看不到的猫,她没有留下任何烂摊子给钟秀。再蠢的人都能明白,是钟秀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疯狂着魔,但撞上现实,却难以启齿。
江南style的Ben,被形容为韩国当代的盖茨比。
他开保时捷,住豪宅,财富不知从何而来。他的工作就是玩,玩就是他的工作。Ben人不坏,会烧菜,办趴体,有许多朋友,以及召之即来的,像惠美一样的小妞。谈吐斯文优雅的他,甚至对钟秀的生活和职业有过于认真的好奇。这种好奇之奇怪,既像来自情敌之间的试探,又像是阶级之间的调戏。
钟秀、惠美和Ben,他们三个人都有恍惚莫测的投缘一面,但生活的调性与节拍,完全不同。而在飞叶子那一刻,他们感受着眼前同样的暮色,作为同样的“人”而存在。生活,却在别处。
钟秀、惠美和Ben的寄身之所也各不相同。对钟秀而言,Ben的家,从停车场、电梯到洗手间,都是足以摧毁他想象力的挑衅存在。尽管钟秀没有表现出明目张胆的恨意,而Ben简直是在假装视而不见,但在烧塑料大棚的故事出现后,钟秀压抑克制的所有情绪,慢慢升温起变化。
电影后半程,钟秀开始了写作,追踪Ben的行动也在进行着。他通过写作宣泄,又在解谜过程中,走向了疯狂与毁灭。
李沧东抛出的文本游戏,引发了影迷的解读狂喜,但事实上,这个故事,可能什么都没有——尤其是当Ben紧紧抱住钟秀的时候,他好像比任何人都渴望自己的死亡到来。
如此一说,回头再看他在面对惠美们的滔滔不绝时,哈欠的行为反应,或许不是他对眼前人的厌烦,而是他对生活的疲惫。他的绿光,不为任何世间活物而亮。
《燃烧》有着截然不同的前后段落,前半段很实,后半段很虚。三个人飞完叶子,由于女主角的消失,钟秀掉进了《迷魂记》和《洛丽塔》一般的精神迷宫。
Ben的放火故事(隐喻),像个催眠的精神上师,把钟秀变成了那个真正能够完成烧大棚的人。
但这一切,又很可能只是钟秀的小说写作(结尾出现了一个他在惠美房间内奋力写作的全景镜头),是把玩的想象,操纵了观众。他是高高在上的创作者,可以杀死任何人,让消失的人回来,甚至把谋杀的对象,指向自己。
钟秀是否真要杀人,放弃对生活的希望,这不过是人物的宿命悲剧。导致这一切的源头,好像是惠美的消失,又好像是童年时代母亲的出走,还有被他自己亲手烧掉的衣服(两次烧衣服都是死亡的象征)。
他因为爱上惠美而欣喜,又眼见惠美成为富人玩物而愤怒;他不可能看不见惠美的泪,又妒火于她居然在人前脱光衣服。
他爱上的,是一个消失了的,虚幻的她。他害怕发现真正的她,还有她的命运。他在怀疑、刺激和绝望中,决定扼杀眼前的一切,烧毁身上所有,走向一片黑暗。这部电影关于一切,这部电影仅仅关乎人。
PS.
刚看完的一本书,讲了一个和想象有关的故事。
关在监狱的作家,非常同情一个老人——他每天负责打扫监狱长的住所周围。作家攒了每天剩下的米饭,送给这位老人。事实上,米饭糟糕得难以下咽。但老人表示了感谢,就像吃到世间美味那样,一口气吃光了。
作家非常惊讶。老人说,因为每天闻得到监狱长厨房飘来的诱人香味,他吃到米饭时,就会想起那些可望却不可及的味道。
作者还引述了一种观点,高明的作家或诗人,他们的写作来自想象,是一种真正的艺术,可以想象你从未经历过的事情。
看到有人说,《燃烧》让女主对着落日夕阳哭,是一种刻奇。实在不能忍。要这么说起来,李沧东作品里的主人公,倒算得上是爱哭鬼了。大致上,像《绿鱼》《绿洲》《密阳》,哭与眼泪的到来,都是戏剧冲突与情感高潮的顶点。全度妍的哭,是有节奏的,“教堂福音贝斯”。《绿洲》比较特殊,脑瘫主人公的情绪反应,一直是“极其用力”的。像《薄荷糖》与《诗》,大致上可以吟一句诗:「眼泪的存在,是为了证明悲伤不是一场幻觉」。这里的眼泪,可以无关情感,而是某种珍贵东西,在流逝和消失,直奔电影的主题。
首尔的雨下了两天了。戛纳也在下。
在忠武路看完《燃烧》,心情就像首尔的天气,停不下来的暴雨倾盆。我从忠武路坐地铁,到高速巴士站换乘,经过三站回到家,或者说冲回到家。我记得很清楚,这条平常上课坐了很多遍的地铁线。在这个夜晚缩短了很多。一路心情随着电影的余味燃烧,只想快点回来保留一点火焰,怕被大雨浇灭。
但我又很想静静,想从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氛围中抽离,然后再写下我的感受。刚从电影院出来,我在地铁上给这部电影打了三星,随即过了两站又改成了五星,多了的这两星,就是它带给我的后知后觉。影片给我的第一感受就是孤独,刘亚仁饰演的宗秀的孤独,那种孤独随着镜头一次次地给我冲击,在看到宗秀尽力融入由Ben带女主走进的上流社会的生活,和在聒噪嘈杂的酒吧里所展现的无所适从与格格不入时,我没有忍住自己的哽咽。主人公宗秀是那种生活在底层的社会青年,他骗其他人说自己是小说家,但其实他做着搬货的兼职,家里只有一片狼藉,和一头瘦的没形的奶牛。小说家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需要外在形象来反映的职业了,它可以满足所有怀揣文艺梦想,但整天不求上进的年轻人的一切幻想,或者慰藉。当宗秀试图穿过club里衣着光鲜暴露的男女,走出那个充满暧昧灯光的舞池,镜头突然切到他在牛棚清理牛粪的画面,让我快要流出的眼泪瞬间退了回去。然后看着高声唱着歌的宗秀,不自觉地微笑起来:是啊,扫牛粪才适合他啊。影片后半段剧情伴随着女主的消失,宗秀的奶牛被拉走了,那只干瘪的奶牛可能是他唯一的陪伴。这时宗秀的孤独达到了一个顶点,随之而来的,是愤怒。愤怒成为了孤独的产物,愤怒寄生于孤独。爱人消失,奶牛被拉走,父亲被收监,愤怒需要宣泄,这个宣泄的目标就是Ben。宗秀带着影片前半段出现过,藏在家中的父亲的匕首行凶,这样的选择也许是患有情绪控制障碍的父亲留给他的唯一遗产:是一套精致的匕首,更是无法抑制的愤怒。影片的题目是燃烧,英文Burning。Ben告诉宗秀自己为了在平淡的生活中制造乐趣经常喜欢去烧仓房和宗秀梦里出现的烧仓房的影像。都直接对应了题目。优雅精致的Ben和宗秀过的是完全不同的人生,Ben烧仓房烧的是刺激。宗秀用Ben的打火机学ben尝试着烧仓房,但内心深处懦弱的他紧张的扑灭了刚开始燃烧的火苗,或者,仓房跟本就是宗秀所在阶层的象征。来自资本主义上层社会的Ben烧的是底层的仓房。想到这里我双手发麻,不管是李沧东还是小说的原作者村上春树,他们不都是振聋发聩的创作者吗。宗秀在结尾去了女主的家,坐在窗边开始写小说,镜头向后拉出窗外,画面右边是首尔大面积的屋塔房。宗秀把愤怒宣泄在了小说里,所以我认为他去杀ben的情节是他小说里的情节。宗秀用愤怒的匕首,刺进了他认为把自己心爱女人杀害的Ben 的身体,他最终没有烧仓房,而是用Ben留在自己家里的打火机,把Ben 的豪车连同Ben的尸体,还有自己沾着血迹的衣服甚至内裤,都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孤独来自欲望,欲望来自女人。
女主是宗秀的发小,两人在女主做兼职的时候偶遇,她迅速走进宗秀的生活,又迅速消失不见。她可以大方承认整容,大方和宗秀亲密,可以独自去非洲旅行并认识Ben,急切想融入Ben的生活。Ben带她去见自己的朋友,于是,和宗秀一起喝的烧酒变成了红酒,泡菜变成了意面。她在Ben的朋友面前跳着可笑的舞蹈,镜头带过桌边的人们,他们隐藏着鄙夷,然后单shot拍宗秀,慌张,不适。镜头又给Ben,这时Ben打了一个哈欠。李沧东就这样用影像直观又不动声色地把尴尬扔给了观众。开放自由的女人永远是宗秀这样的男人无法抓住的,就像女主在夕阳下脱掉上衣跳的那段舞,用双手比出的鸟,是她内心的外化。这段在剪影下的舞蹈简直可以载入电影史上最美舞蹈片段之一了。夕阳,田野,大麻,女人,一丝不挂。也许她也在燃烧,她试图跳脱原本的生活,燃烧着自己对生活的热情,灼伤了宗秀。宗秀在她身上释放了情欲。在她去非洲旅行期间,宗秀第一次着急地寻找女主,他的欲望无处宣泄,偷偷溜进女主的家,墙上的光和窗外的南山塔和之前有了对应。宗秀看着女主的照片,通过自慰得到了释放。并喂了那只不知是否存在的猫(猫通常代表欲望)。当女主第二次不见的时候,宗秀陷入了更疯狂的寻找,如果女主之前让他忘记孤独,那么寻找,也许是他想走出孤独最好的寄托。宗秀又一次来到女主的家,躺在女主的床上幻想了和女主。。的场景。但释放之后是更多的欲望。欲望为愤怒添油加醋。
宗秀第一次从女主家出来后,在下着雨的傍晚,走下公交车,穿着被雨水打湿了一半的灰色T恤,回到自己破败的家。也许这就只能是他的生活。据说影片在戛纳首映的当天也是下着大雨。巧了,在韩国上映的第一天,首尔的雨下到了现在。看完电影的我,从忠武路到家,雨也下到了我的心里,却怎么也浇不灭我自己的燃烧。
《烧仓房》是一篇「无事发生」的故事,但《燃烧》却不是。
「无论是哪个阶层都以各自的理由在愤怒,」《燃烧》是李沧东「愤怒项目」筹备多年的最终形态,「(韩国的年轻人们)找不到愤怒的对象而更加感到无能为力。」
导演认为他在《燃烧》中刻画了当今韩国青年的肖像。无稳定工作的写作者、卖场促销女郎、富裕潇洒的浪荡子,三位主人公被不同的特质一一标识——复杂的家庭关系,对宿命的恐惧;无法获得承认,对存在之意义的不解;轻而易举的人生,挥之不去的无聊。在导演的一些描述中,主人公之间的差异落脚在阶级概念之上,但要明确的是,并非差异的不可调和带来了愤怒,相反,李沧东的观察是:无论存有怎样的差异,却同样走向愤怒。
要回答愤怒从何而来,得先面对《燃烧》中的诸多谜团。
当和海美(一译「惠美」)相遇,对钟秀(一译「宗秀」)来说就隐约出现了第一处疑团:海美是谁?很显然,钟秀本并不记得这个女孩,甚至可能不记得中学对她说的唯一一句话是「你真丑」。但也正是对海美的一无所知吸引了钟秀,「忘掉没有橘子,只要觉得真的很想吃」,这话仿佛也暗示着钟秀眼中所欲望的海美。
在床头涌动的却一闪而过的阳光中,钟秀似乎感受到了一种「生命」,确证了对海美的渴望。随后,钟秀不断试图去「确证」:确证Ben和海美的关系,确证海美口中的水井以及自己对海美的意义,确证大棚没有被烧,确证自己的怀疑——Ben家的猫即Boil,海美被Ben杀害……整部影片即在这种过程中推进。钟秀的不断确证逐渐滋生出强烈的自我意识,甚至到了疯狂的地步:他一次又一次地确认塑料棚没有被烧,但海美却再也找不见了。
「已经烧了哟,烧得干干净净,在很近的地方。」Ben为钟秀提供的证言荒谬却充满诱惑力,隐隐约约地,钟秀将「烧大棚」-「海美失踪」这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联系起来。正如导演所暗示,通过探诘Ben是谁,又必将追问钟秀是谁。在影片这场名为模糊性的游戏末了,钟秀坠入了命运的圈套(抑或他始终在这个由血缘被给予的位置之中)既成为了自己所憎恨的父/施暴者,也成为了自己所质疑的仇敌/「烧大棚」的人,似如Ben所预言——「同属犯罪行为」,到底没什么两样。
随着「确证」的游戏渐次展开,尤其是海美失踪以后,影片套用了罪案类型片的结构,由这些「确证」烘托了悬疑气氛。《燃烧》不再是肥皂剧中嫉妒的男性之间赤裸的竞争,正如导演所提醒地那样,观众用各自的方法接受电影的光影假象,我们也很难不辨识出影片中「制造神秘的语法」。有人将此简单揭示为「耳听为实,眼见为虚」——模糊两者的边界,反而提供了虚构和真实之间的张力。
这种语法或者技艺无疑来自村上春树,虽然多数观众同样需要确证:到底有没有猫?到底有没有井?到底是哪里的仓房烧了?到底是不是Ben杀掉了惠美?但在熟悉村上作品的语境的读者看来,这些无解的谜题本身才是关键所在。这种神秘正是村上小说的特质:其中往往不止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不曾发生的事情,未必不在那个世界发生,而事情在那个世界发生了,这个世界便不可能熟视无睹。
《燃烧》虽然说是在《烧仓房》的情节基础上追加了很多环节,却让人联想到村上的长篇小说《舞!舞!舞!》。这本小说讲述的是「我」重访海豚宾馆时发生的故事,期间巧遇了各色人物——前台接待由美吉、少女雪、同学五反田——他们又串起「我」的「在路上」之旅。小说的枝节颇多,却有一条线索贯穿始终,即「我」要寻找失踪的女孩喜喜,她也是「我」重返海豚宾馆的缘由。
她,消失了——这似乎是我们唯一毫无疑问确认的事。在她的消失中,故事奔向结尾——在《燃烧》中消失的是海美,在《烧仓房》中消失的是女孩「她」,在《舞!舞!舞!》中消失的则是喜喜。不仅在语法上,「我」寻找失踪女孩,是三个文本所共通的情节,只是《舞!舞!舞!》中对主人公面对「失踪」的感受有更具体的描述:
「此后她便杳然无踪,只剩下我顾影自怜。告诉我她已经走掉的是羊男。她早就走了,羊男告诉说。羊男知道,知道她必走无疑。现在我也已经明白。因为她的目的就在于把我引到这里。这类似一种命运,犹如伏尔塔瓦河流入大海。
……
但我现在感到,关于她的记忆再次开始在我周围带来某种现实性。」
那么对钟秀而言,海美的失踪是否也是一种必然招致的命运?关于海美的记忆所带来的现实性则毋庸置疑。海美房间中的氛围和光连同着身体的记忆,让欲望着海美的钟秀又见到了她。海美所提到的那口或许并不存在的井,让钟秀知悉了海美真实的想法。海美家从未现身的猫,是使得钟秀最终做出决定的关键之物。不止于海美,在梦境中年少时焚烧母亲衣物的钟秀却面对着烧毁的大棚,而这潜意识是否具有现实性?明明没有大棚被烧,Ben不断扰动人心的「烧了哟」,又是否具有现实性?答案是肯定的,若大棚近到就在钟秀的身体里,那便确确实实的是烧起来了。
「仓房烧了,还是没烧」,对照《舞!舞!舞!》则镜面般地再现了实与虚的中间状态。「我」在将近结尾处得知喜喜是被老同学五反田杀害的,便想质问他说出实情。而质问之下的五反田却兀自考虑起来:「我杀了喜喜,还是没杀?」他接着答道,「我觉得好像是自己杀了喜喜,」但「只是一种感觉,无法证实。」
「只是一种感觉,无法证实」——这是对我们认为大棚烧了/海美被害了的最佳描述。Ben杀掉了海美,根据无非是一些感觉:Ben和海美在一起以及他给人的不适,首饰柜里的廉价手表,还有那只无名小猫。
Ben沉稳冷淡,认为烧大棚是自己所承受的命运:「我不做什么判断。那东西等人去烧,我只是接受下来罢了」。在影片中,Ben更加显得像一架机器,女孩在派对上聊天他却一再打起哈欠——似乎暗示了什么——但对一架执行外界指令的机器,又怎么能问「烧掉了/杀掉了,是你干的吗?」要把这种被动接受的命运和优渥的布尔乔亚生活联系起来是失败的,至少是不足够的,「指令」必有来源,施令者究竟是谁?五反田答道:是喜喜,「同她打交道会使自己走到更深远的地方」,所以一直不敢和她单独在一起。
很显然——同一个主题又出现了:非物质世界所带来的「现实性」。这不正如《燃烧》最终暗示的,第二个女孩的即将失踪一样?Ben为女孩上妆——一种仪式——而女孩表情复杂,她似乎全然知道即将发生什么。或者说,这一切都仍处于她的意志之下。
是海美将人「引向那个地方」。重逢时的哑剧吸引了钟秀,连海美房间墙上的光线都神秘地呼吸起来,海美周围的空气仿佛和别人的不同,一群伙伴在酒吧尬聊,海美却跳起little hunger - great hunger之舞,在家乡海美看见了晚霞又独自舞起来,(她所指的印象深刻的晚霞究竟是非洲沙漠的还是家乡的?)这些时候连观众也确实被带到什么地方。即便在失踪之后,海美周围特异的空气也依旧发挥着巨大的力量,这种情况在《舞!舞!舞!》中变本加厉,喜喜在整本书中始终不在场,但主人公「我」始终相信她在向「我」透露什么——以各种各样地方式,以各种各样不同人的面目。
影片中,幽灵般的女孩,以逃卡债的海美的形式在场、以另一个带同款廉价手表的促销女郎的面目在场、以第二个女孩妍珠的面目在场,当然在这点上《燃烧》显得太刻意了,不过所传达出的意思却不含糊,海美可能是自行失踪,无论是以何种方式、抑或是去到哪里。
和《烧仓房》和《舞!舞!舞!》都不同的是,《燃烧》最终打破了暧昧的神秘感,取而代之的是挥之不去的、关于沟通的不可能性,还记得最后一次同海美见面钟秀说了什么?他羞辱了海美——你像妓女一样在男人面前脱光衣服。海美的失踪令钟秀心急如焚,但钟秀对海美的感情却是存疑的,那是爱吗?还是本能的占有欲望。如果海美的意识触发了「接受者」Ben,钟秀却从没在她失踪前抓住过要点。
实际上,对钟秀来说,Ben和海美是作为他者出现的;相反《舞!舞!舞!》中喜喜和五反田却成了「我」的一部分,他们最终的消失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剧烈的震荡。即便作为杀死喜喜的嫌疑人,对「我」来说「五反田之死带来的则是绝望,如没有出口的铅箱般的绝望」。「我」理解五反田的行为和他无可挽救的死亡,因为「他不能将自己内在的冲动巧妙地同自身融为一体,那种发自本源的动力将他推向进退维谷的地段,推向意识领域的终端,推向其分界线对面的冥冥世界」。
小说中五反田是开着玛莎拉蒂的电影明星,喜喜是高级应召女郎,我则是一名文案写手——三人的感受连接起来。正像《烧仓房》开篇所暗示「什么年龄、家庭、收入,在她看来,都和脚的尺寸声音的高低指甲的形状一样,纯属天然产物,总之,不是加以考虑便能有对策那种性质的东西」。但同样充实了人物背景的《燃烧》却彻底放弃了这种连接的可能——我们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影片中所谓的神秘感成为了愤怒的燃料,从封闭自我中燃烧起来。
跳舞,在电影中成为追问存在意义的象征,是城市日常生活中尴尬和异常的舞;在《舞!舞!舞!》中则完全相反,舞即日常,「只要音乐在响,就尽管跳下去」。虽然同是关于「存在」的舞,却反映了两种不同的「存在观」。
李沧东之舞试图把意义从现实中剥离出来,似乎是异质而纯粹的,却远在非洲的南部沙漠;村上之舞则是承受着胸口的贝斯声(身体的存活)和被给定的音乐(社会秩序)之下,不得不跳,但要逐渐跳出自己的舞步却不容易。这两种不同姿势的舞蹈,可能揭示了李沧东把孤独之重和愤怒结合的失败之处。
无法融入社会,无法实现理想、无发表达自己的痛苦的钟秀废寝忘食地成为一名狂热分子,让隐喻层面的烧仓房逐渐成为现实,并不是通过什么神秘之事,而是经由愤怒这个简单的出口。对钟秀来说,第二位女孩妍珠、猫咪Boil的回应、Ben的哈欠都是不需旁证的确凿证据,这些一系列机械的桥段为其杀人提供了合理性。
为了让「愤怒有理」,《燃烧》无可挽回地滑向平庸,钟秀变成了杀掉盖茨比的加油站老板,愤怒成为实现自主性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最爆裂的方式挣脱日常生活的桎梏。然而,孤独难道不是很轻的么?每分每秒,每个个体不都或多或少承受着孤独和日常生活的无聊么?愤怒也不是反常之情,更不是不可言说的东西。
李沧东说:「与其说,用电影中神秘的部分去评判世界,我更倾向于让观众们去感受神秘本身。现在的年轻人生活在十分艰苦的环境下,需要非常努力工作。他们知道这个世界是有问题的,但是并不能明确指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这和从前不同。从前人们似乎总是很明确地知道,政府或者谁哪里哪里做得不对,于是一起针对问题示威游行。但是如今,我们为和愤怒,完全是个谜。这也是我的电影保持一些神秘,并且用这种神秘想要传达的东西。」
只能说这肤浅透了。就像李相日的《怒》(同样改编自文学作品)所暴露的缺陷一样:剥离沟通的可能而空谈信任,只能让由此产生的愤怒显得是无从谈起的一块铁板。相似的,关于愤怒,我们并未从《燃烧》知道更多,它既无意愿深究带来愤怒的特定环境——社会变成了什么样;也没有从现象学的视角揭示愤怒被给与的形式——年轻人如何感受这种情绪。它只想表现这个情绪,以村上文学改编项目的方式。
简直是虚构的电影本身带有的现实性力量作祟。虽然李沧东重视这影片中神秘性,但在电影之中愤怒反过来要求对神秘性进行一次清算。《燃烧》或许值得获得电影节场刊的高评分,但在另一个层面上却陷入了深刻的悖谬:神秘性被愤怒驱赶得烟消云散了。
编剧吴正美精准地总结:《烧仓房》是一篇「无事发生」(nothing happens)的故事。但《燃烧》却恰恰不是。在这个意义上《燃烧》确实是重写而不是改编。就像板块漂移一样,李沧东借着《烧仓房》的壳子却拍成了一部首先反映现实、尤其张扬情绪的「韩国电影」。在这个命题作文里,我们只看到女人永远是男权话语的牺牲品,以及控制男性的神秘力量。
「为什么」从来不是艺术要解决的问题,但却不能不带着发问的「意向性」。如此看来,用《舞!舞!舞!》解读《燃烧》注定是失败的,前者叩问着“万能的理性”破灭的外在和内心世界。同样以《烧仓房》为中介,《燃烧》却辜负了村上文本中的神秘性,使得《燃烧》就像一根橡皮筋,拉扯时有力无比,绷断后却脆弱不堪。
END
——首发于公众号「小把戏去冲浪」——
*图片来自网络及影片截图
他感到了彻骨的寒冷,却离那团火越来越远了
与其称之为电影杰作,不如叫一部文学佳作更贴切,李沧东的天赋显然是文本大于影像,他对镜头并不算敏感,但是会扬长避短,靠着文字嗅觉敏锐,意象嵌套意象,隐喻勾连隐喻,硬劈生凿,虚实相生,多义暧昧,构建起一个开放性现代迷宫。在韩国文学基因匮乏的视觉土壤,他算孤独求败。
很稳,这次强调阶级意识和“饿感”,当你忘记手中的橘子心中才会有橘子,当你忘记看不见的猫真的猫才出现,当你忘记即将烧毁的仓房,仓房便牢牢占据了你的心。穷人的饿是肉体的小饿,吃饭就解决了,富人的饿是精神大饿,空虚焦虑如枯井,性酒精毒品也难解,一把火烧掉心头的仓房,下一个仓房又出来了。
韩国居然连李沧东都开始拍抗暴题材电影。吸完大麻后的情节几乎是一泻千里。最根本的问题与《无爱可诉》一样,核心的美学表达过于依赖隐喻(猫、大棚、井等),对隐喻的处理方式虽不像《无爱可诉》那么直白,但完全停留在文学层面,严重缺乏电影感。在这一点上毕赣倒是有真才华。2.5
福克纳与盖茨比;手中无橘与心中有猫;小饿易填与大饿难饱;孤独如落井与空虚烧仓房;夕阳之下跳跳舞与酒足饭饱杀杀人。人生如谜,何必当真。
从对白到故事,村上春树的风格太明显了,甚至压倒了李沧东的镜头感,两者的失衡是个问题。小饿与大饿,落日下的虚无之舞。刘亚仁演得好,或者说这个角色非他莫属——木讷的外表下有着摧枯拉朽的心,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把世界给点燃了...
如果对象/朋友没接你电话,不要担心,可能对方只是死了而已。
略显直白的阶级寓言。废篇太多了
导演技法纯熟、出彩,即保持了原作的后现代主义风格,又赋予了现实新意,是部经得起琢磨的作品。当然,它不是大众市场容易接受和理解的。
无感。故弄玄虚。
对比村上春树的原故事,会有不同的体验。李沧东导演加上了更多自己的理解,包括后部分额外加的内容,指向了一个更明确的目标,也有更饱满的情感力量,方向也略有变化,各有利弊吧。李沧东的优点在于,角色都有高光时刻,比如那舞蹈,最后的烧衣。刘亚仁非常突出,影帝可以拼拼的,女配新人也很不错。
富人大饿烧掉棚屋,炙烤祭品;穷人小饿借壁偷光,幻想橘子。祭品源源不断供富人亵玩描摹,橘子音信皆杳留穷人睹物自渎。富人装扮一身饰品,傲慢在跑车里烧为灰烬;穷人脱光一丝不挂,卑微在枯井里静候天明。有人养猫都被禁止,有人付账毫不迟疑。每个人在夕阳下跳着饥饿之舞,都忘掉饥饿以为无事发生。
那只手表和猫的线索节点,和我预想的一模一样,感觉自己不当编剧导演真是屈才。洗手间的那个化妆盒,明明就是行刑前的仪式(死人妆),那个所谓的AA聚会,明明就是他们在甄别“祭品”,Ben和他的朋友们,更像是一种宗教组织,为了某个所谓的信仰而杀人。影片解读空间很大,豆瓣目前没看到好的影评
没有你们吹的那么好,戛纳评委又不瞎。戛纳史上最大遗珠,是颗鱼眼珠
不是太喜欢落脚于阶级这么实实在在的点,要是二十多岁没有工作、缺少性生活、原生家庭狗屎就得对社会愤怒了的话,我早上街捅人了好吧!你这还有个小车开开,还不用交房租呢。不过刘亚仁已经对着南山塔这么挺立的男性象征撸过了,离同性恋题材还会远么!
“真正的神秘,不是世界如何存在,而是世界竟然存在。”
夕阳对话和舞蹈很赞。举起双手是质问生命的意义,烧掉仓房是烧掉没用的人。有钱人烧了大棚打着哈欠为新玩物画上浓妆,蚁民只能用暴力终结身份碾压。猫,井,女表,化妆盒是零散的线索,因果关系却被李沧东深深掩埋。真相平静如山中的水库,情绪却汹涌如燃烧的烈焰,伴随着刘亚仁的呼吸穿过屏幕触摸你。
两次哈欠都成为完美面具后的瑕疵。
留白让故事具有多层解读空间,镜头语言优雅迷人,调度更是流畅高级,一切都是无可挑剔的完美。几天后和朋友聊到最后亦真亦幻的那场戏仍然会被震撼得起鸡皮疙瘩。
电影通常很难超越文学,但这次大概超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