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14日,美国阿拉巴马州参议院经过4小时辩论,以25比6的票数通过了HB314法案。
根据HB314号法案上的“人类生命保护法”,该法案把堕胎定为犯罪,将堕胎重新归类为A类重罪,医生可被判处最高99年监禁。
这意味着,该州女性即将面临全美最为严格的反堕胎规定:除了怀孕或生产会严重威胁到自身生命安全的原因外,她们将不得以任何理由进行堕胎,即便是强奸和乱伦行为所致的怀孕也被排除在外。
哪怕那个受害者,还未成年。
所有人都注意到,投出赞成票的25位州参议会议员,全都是白人男性,这里面没有一个人有子宫。
蕾哈娜在instagram上晒出他们的照片并且愤怒地说:“看一看,这就是那些为美国女性做决定的蠢货。”
同时她还对着在法案上签字的阿拉巴马女州长Kay Ivey说:“SHAME ON YOU 以你为耻!”
在HB 314法案签署后的第二天,女性抗议者们穿着美剧《使女的故事》里的女仆装,在阿拉巴马州议会大厦前举牌抗议。
她们高举的牌子上写着:Abortion is a human right(堕胎是人权)。
在当下的美国,堕胎权成为了两党争取选民的关键之一,为了对抗具有民主党倾向的各州对堕胎权的法律保护,佐治亚州、阿拉巴马州和密西西比州等共和党成员主导的州出台如此严苛的堕胎法案,无疑是在和民主党打擂台。
哪怕这个政治游戏的代价要用女人的生命来玩,他们也在所不惜。
日光底下并无新事,每一次,是每一次当有人觉得当下女权主义者已经太猖狂,女性地位已经太高的时候,现实的发展总会狠狠抽这些人一个耳光。
于是,我们看到历史再一次开了倒车,现在的美国,又在重复发生着四十多年前曾经发生过的事。
故事发生在1987年的罗马尼亚,一个阴冷、肮脏的下雪天,远远望去铅灰色的天空是如此低沉压抑,和以往的每一天没什么不同。
在这普通的一天,对女大学生嘉碧塔来说,却是生死攸关的一天。
她怀孕了,她遇到了不负责的渣男,她不想也不能留下这个孩子,她决定堕胎。
堕胎对于20世纪的现代医学来说,本是个技术上非常容易解决的小问题,但因为涉及到繁殖,堕胎在很多国家的很多历史情境下,就成为了具有社会意义的大问题。
即便现在也是如此,女性仍未完整地拥有生育的自由。
对生活在1987年的嘉碧塔而言,堕胎不是由她个人意志就能决定的,在彼时彼刻的罗马尼亚,堕胎是犯罪。
这不是电影的虚构,这是现实版的《使女的故事》。
苏联解体前的罗马尼亚是社会主义阵营国家,曾长期采取强制鼓励生育的政策。
为了“提高人口数量”以“增强国力”,1966年罗马尼亚共产党前zong书记齐奥塞斯库废除了以前个人可以自由流产的法律,实施禁止堕胎乃至禁止节育的政策。
齐奥塞斯库执政罗马尼亚25年,大搞个人崇拜和家族统治。西方称他是“共产主义皇帝”,反对派则称他是“喀尔巴阡的斯大林”。
△1989年东欧剧变,齐奥塞斯库政权被反对派推翻,他和妻子被执行枪决。
他宣称,胎儿是社会的财富,不生孩子的人就是背叛国家的人。
政策详细规定了夫妻完全禁止离婚,夫妻生活禁止避孕,只允许年龄在42岁以上或者已经生育了四个孩子的妇女堕胎。
单身、未婚和丁克都要多交税,堕胎者将受到判刑囚禁的处罚,妇女月经期要受到严格的检查与盘问。
为保证“政策落实”,齐奥塞斯库命令执法者进驻机关、工厂、学校、农村等单位对妇女进行严格监控,督促她们每月必须做妇科检查以确保没有使用避孕工具。对那些避孕的妇女和做堕胎手术的医生,一经查出就给以严厉打击,处罚监禁。
当时的罗马尼亚人私下把这些执法者称为“月经警察”。
在那样的社会大环境之下,嘉碧塔的“堕胎之路”,是不折不扣的冒险。
没有男友帮忙,嘉碧塔幸运的是遇到了肯为她的遭遇奔忙的室友奥蒂莉亚,奥蒂莉亚不辞辛苦地为她准备堕胎的小旅馆、购买走私的香烟、香皂,筹集了一笔钱,托朋友找到了肯做流产手术的医生,准备赶在期末考试之前完成这次“冒险”。
她们能依靠的,只有彼此了。
但是事情并未如她们计划的那样顺利发展。
嘉碧塔是个自私、怯懦、没有担当的人,她只想要解决问题,却不知道该如何解决问题。
她欺骗了奥蒂莉亚和医生,说自己怀孕刚两个月,其实,她已经怀孕四个月又三周又两天了。
超过三个月和未满三个月的手术风险性完全不同,超过三个月的胎儿,就需要引产了。
用医生的话说,打掉怀了那么长时间的胎儿无异于谋杀。
这样一来,她们原本准备的用于流产的钱就不够了。
医生提出了新的条件,在钱以外,奥蒂莉亚和嘉碧塔各陪他发生一次性关系,他就可以为她们铤而走险。
面对这样的一幕,我竟不能坦然地谴责医生的无耻,毕竟如他所说,他是冒着入狱十年的风险来帮她们解决这个问题,他没有强迫她们同意,他给了她们选择。
只是她们,尤其是嘉碧塔,已经别无选择。
在特殊的时代里,每个人都在滥用自己手中的一点点特权,小到廉价旅馆的前台,想要从她手中订到房间,也必须用黑市的进口香烟贿赂。
那个叫毕比的医生,也不过如此。
如果在一个健康的社会大环境之下,他也许会做个兢兢业业尽职尽责的好医生,但是在扭曲的社会里,每个人的人性都不得不被摧残、被扭曲。
他们都是时代的受害者。
△奥蒂莉亚在和医生上床之后光着下体冲到洗手间里,神经质般地多次冲洗下身,仿佛在诉说未婚女子对生育的恐惧。
当然,还有那个四肢已经成型、五官依稀可辨的胎儿。
高
能
慎
入
想了很久,还是没有给这一幕打上马赛克,这是个可以列入影史最震撼长镜头的画面,没有之一。
这个生命在四个月又三周又两天便戛然而止的胎儿,成为了电影的片名,这部2007年拍摄的罗马尼亚电影《四月三周两天》,以其冷静、克制、如手术刀一般精准的镜头语言,赢得了第60届戛纳电影节的金棕榈大奖。
嘉碧塔打掉胎儿之后,奥蒂莉亚陷入了深思,她和自己的男友讨论意外怀孕的话题,得到的结果让她极其失望。
△那些共和党白人男性参议院所要挑战的,正是👆所说的美国最高法院在46年前的罗伊诉韦德案(Roe v. Wade)中确立的堕胎权。
在奥蒂莉亚看来,无论单身还是已婚女性,都有权享受性爱,至于性爱的副产品——孩子,则应该由女性自己决定是否要生下来。
我生或者不生孩子,应该看我想或者不想,生育本应是一件单纯的事,不应该和婚姻、责任、爱国等概念捆绑起来。
然而最可笑的是,从古到今对生育权的争夺上,作为主体的女性的声音,却是一直被忽视的。
她们不过被视作是“行走的子宫”,一种战略储备,一种可再生的资源。
齐奥塞斯库推行的强制生育政策,给罗马尼亚的妇女和婴儿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在恐怖的高压下,许多绝望的妇女试图偷渡多瑙河,到邻国匈牙利寻求庇护,但她们往往被当作叛国者,在边境线上遭到罗马尼亚士兵机关枪的扫射。
在这项政策实施一年之后,罗马尼亚的婴儿出生率翻了一番,成绩显赫。
但地下流产与堕胎的服务也随之出现,怀孕妇女的死亡率不断上升。
更令齐奥塞斯库感到棘手的是,随着婴儿的大量出生,罗马尼亚妇产医院的设备、妇产专家、产科医师、儿科医师以及妇幼保健工作者严重匮乏,这可不是单靠行政命令就能马上解决的。
仅仅一年,罗马尼亚的婴儿死亡率就增长了145.6%。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根据《纽约客》报道,阿拉巴马州和佐治亚州的婴儿死亡率都是美国最高的,佐治亚州也是美国堕胎法律最为严格的州之一。
消息传出,举世哗然,各国政要、媒体纷纷谴责:这简直就是“现代社会的滥杀无辜”。(好笑的是,当时的美国也是义正辞严加入谴责大军中的一员。)
面对国内外政治压力,为掩盖这种愚蠢而可怕的后果,齐奥塞斯库下令,婴儿出生一个月以后,再发出生证。
如此一来,那些在未满月中夭折的婴儿就不会填写在死亡婴儿的统计当中了。
一位罗马尼亚作家指出:“很多婴儿从来没有合法地生存过。”
这项政策的恶果,还不仅局限于此。在罗马尼亚的儿童养育院及收容所中,有许多被遗弃或身体及精神残疾的孩子,他们的生存状况更令人震惊。
上世纪二十年代徐志摩途径莫斯科写的《欧游漫录》中这样评价苏联的当权者:“他们相信天堂是有的,可以实现的。但在现实世界与那天堂的中间隔着一座海,一座血污海,人类泅得过这血海,才能登彼岸。他们决定先实现那血海。”
罗马尼亚的强制生育政策,造就了一片血海,齐奥塞斯库也亲手埋下了颠覆政权的引线。
有人会问,现今多个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都在推行提高国内人口生育率的政策,为什么罗马尼亚却成为了负面典型?
因为,齐奥塞斯库采用的是行政惩罚手段,而非经济奖励手段。
他认为,为国生育是每个公民的责任,所以履行了责任的无赏,未尽责任的要受罚。
欧洲和日本等发达国家认可公民有自由选择生育的权利,因此没有采用强制手段推行人口政策,而是通过给愿意生育的夫妻提高生活福利、减税、减免学费等经济手段来鼓励人们的生育热情。
从短期的结果来看,经济鼓励手段显然不如行政强制手段,但是从社会长治久安的角度去考虑,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自主生育的倡导者何亚福曾在2008年的时候写下过一段话,如今已经应验了:
如果公民没有生育自由权,如果国家有权控制公民的生育,那么其结果必然是:今天,政府借口“人口太多”而搞强制“一胎化”;明天,政府也会借口“人口太少”而强迫妇女怀孕,正如齐奥塞斯库时代的罗马尼亚那样。
Via 何亚福《从罗马尼亚的“月经警察”说起 》
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统计,2019年的前5个月,美国就有15个州提出类似的《心跳法案》。其中,有4个州通过了《心跳法案》,分别是肯塔基州、密西西比州、俄亥俄州州以及之前提到的乔治亚州。
所谓的《心跳法案》,就是规定只要女性怀孕时间超过六周,医学判定胎儿有“心跳”的情况下,就禁止母亲堕胎。如果女性被认定是故意打掉胎儿,可以以二级谋杀起诉,最高可判30年徒刑。
听起来似乎还有一些转圜余地,事实上几乎所有女性都知道,怀孕六周就能及时发现自己怀孕并不是一个常态,六周其实还可以理解为自己的“大姨妈”推迟了两周,很难在这期间意识到自己可能怀孕了。
从罗马尼亚“为国生娃”的政策,到美国多个州违反联邦法律所推出的《心跳法案》和《反堕胎法案》,表面上看前一个是鼓励生育,后一个是保护胎儿生命权,但二者本质上是相同的:都在用行政手段推行强制的人口政策,公民依然没有选择生育的自由。
就像《四月三周两天》开头经典的一幕,嘉碧塔和奥蒂莉亚在寝室养了一缸金鱼,不注意看以为金鱼是自由自在地在空气中游弋,实际上,它们只能在看似透明的玻璃缸中有限地活动。
美国政客和女性爆发的这一次“子宫战争”,归根结底是一场人口战争。
从前,专家说人口是负担,人口越多人均资源越少,减少人口方能提高人们的生活水平;如今,专家说人口是红利,人口越多的国家才越有国际竞争力。
这两种说法都对,也都不对。
美国的发达不仅仅是因为人口少,印度的落后也不仅仅是因为人口多。
当今大国的竞争,比的不是人口数量的多少,而是人口质量的高低。
十亿文盲和十亿大学生,创造的价值能一样吗?引发的社会问题能一样吗?
高素质的人口,无论再多,都是资源;低素质的人口,无论再少,都是负担。
但是想要成为高素质的人口大国,光靠行政手段的干预是不够的,奉劝政客们别把注意力都放在女性的子宫上,还是多想想怎么才能创造一个适合高素质人口诞生、成长、生活的社会环境,让生活在其中的人们都心甘情愿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期待将下一代诞生在这里才是正经事。
否则,这觉悟还赶不上👇这个他呢!
写实电影理论奠基人安德烈•巴赞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所提出的长镜理论强调了Mise en scène的重要意义,也就是说,导演应该完全藏入幕后,通过非选择性的连贯长镜把视点选择权完全交给观众,甚至镜头中景深的变换都应尽量避免;叙事是次要的,导演的全部艺术理念都应通过纯粹的镜头语言表达出来,不借助别的语言元素,不打半分折扣。安德烈•巴赞的长镜头理论是二战后法国新浪潮电影运动的起始,其影响力一直延续至今。我们熟悉的中国影人中,贾樟柯与杨德昌都是长镜理论的忠实追随者。
罗马尼亚导演Cristian Mungiu的《四月三周二天》可说是近年来对巴赞的长镜理论最忠实最全面的一场实践,他凭此片获嘎纳金棕榈大奖,有如法国新浪潮势力卷土重来,令人对罗马尼亚电影业刮目相看。
影片最令人惊叹的是Cristian Mungiu的长镜运用与构图。全片多次采取对称构图的手法,从主人公Otilia与室友Garbita在凌乱的大学生宿舍里的对话开始,到二者在旅店餐馆的对视中结束,每一个镜头都是精心布置细致安排的,处处用对称来比照Otilia的心态情绪。其中Otilia在窄小的卫生间注视Garbita的镜头,尽管只有Otilia一个人入镜,导演依然通过浴室的镜子制造了一个相当完美的对称构图。与对称手法互为衬托的,是几乎长到“荒谬”的长镜,不管是Otilia从宿舍出门后的镜头一直跟进,还是她一个人在暗夜里迷茫又慌张的四处逡巡,或是Otilia情绪波动与男友一气呵成的对话片段,这些长镜的运用都可用完美来形容。其中最为经典让人惊艳至几乎言语尽失的是Otilia在男友家餐桌前的场景,镜头将Otilia放在黄金焦点位置,男友在左侧稍靠后,二人左右分别是男友的母亲和父亲,因为桌子小,这四人紧紧挤在正对观众的桌子一边。镜头边缘空隙处是桌子另两边的客人,他们偶尔露出半张脸和吃东西的手,还有占据了镜头下半部主体的碗碟杯盏。此构图以男友家的书架为背景,不仅衬托其“书香门第”的成长环境,也构成了之后Otilia与男友争论内容的一个要素。整个镜头从Otilia落座起始,慢慢行进到她尴尬的听客人们发表种种言论,直到众人起立为男友的母亲庆生终止,没有剪切一气呵成,长度超过十分钟。镜头完全没有任何视点的变化,从背景的书架到视线最前端的杯碗,都同等出现在相同的景深里,视点的主次完全通过构图上的层次差异传达出来,真是一个完美而彻底的Mise en scène。
除了教科书一般严谨的镜头语言之外,影片情节安排尽管简单,确也称得上滴水不漏。最为重要的是,情节的发展变化与镜头语言的运用是有机结合在一起的,长镜头的使用不是脱离故事主题炫技的噱头(比如《赎罪》的海边长镜),也没有喧宾夺主打乱叙事节奏纯粹的为了长而长(比如《三峡好人》中过于冗长的表现人物无所适从心绪的长镜)。不管是静止的画面还是跟进式的移动拍摄,每个镜头都是与人物的心态情绪紧密结合在一起的。这样的手法强烈增加了影片的实时感带入感,我数次跟着人物一起焦虑、烦躁、痛苦,那真切的感受如临现场,余波悠远。
对于中国观众来说,除了以上这些学术性的要点,故事的背景还具有某种时光重现般的共鸣。1987年的社会主义罗马尼亚,物资相对匮乏,供给制依然存在,Otilia要买Kent牌香烟还得几经转展求助黑市;旅馆服务员态度傲慢无礼,住宿旅馆需要详细查问原因,处处需要出示证件;大学生毕业全是硬性分配,父母为了孩子不用被分到乡下而欣喜雀跃;学校的情侣面对即将来临的毕业选择茫然失措,面对分离无所适从……变革前的罗马尼亚与十年前的中国是何其的相似!唯一不同的是与中心情节直接相关的制度差异,在这一点上,中国观众所感受到的震撼度大概要远远小于天主教为主的西方国家。从这个角度看,罗马尼亚处在与西欧一脉相承德传统文化与东欧激进变革统一思潮的夹缝之间,除了经济匮乏所带来的郁闷,这种夹缝间的无所适从所强加给他们的,大概是更为令人无法忍受的另一层苦闷吧。
Cristian Mungiu的这部《四月三周二天》拍摄得扎实稳健,每个镜头都匠心独运,几乎如一篇满分的毕业论文般全面而忠实的论证了巴赞的长镜理论,仿佛重返法国新浪潮,再次印证了纯粹的镜头语言也可具有的丰富内涵与强大表现力。电影学院气息浓厚,可说是一次严肃而完美的理论实践,但对于普通观众来说大概并不具娱乐性。
1966年,罗马尼亚共产党前总书记齐奥塞斯库废除了以前关于个人可以自由流产的法律,实施了禁止堕胎的政策。该政策禁止离婚,并规定每对罗马尼亚夫妻至少要生四个孩子。紧接着,国家又颁布法令,称节育和堕胎均属违法,不能受孕的女性要交纳税金,堕胎者将受到判刑和囚禁,甚至妇女月经期也要受到严格的检查与盘问。
为保证政令畅通,执法者依据齐奥塞斯库的指令纷纷进驻机关、工厂、农村、学校以及各个单位,对妇女进行严格监控,督促她们每月必须做妇科检查,以确保没有使用避孕工具;避孕的妇女和默许堕胎的医生如被查出,便会受到严厉打击、处罚监禁。
故事恰好发生在21年后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的一所大学里。在影片的前半个小时,我们甚至不知道女主角欧蒂莉亚到底在忙些什么:她似乎正在帮嘉碧塔做一件什么事情,但又不得其详;去见了男友,并告诉他晚上可能参加不了他母亲的生日聚会;辗转在饭店定下了一间客房,本想定三天但囊中羞涩;尔后又去见一个叫做贝贝的男人。直到欧蒂莉亚和贝贝来到定好的客房面对嘉碧塔坐下并进行一番对话之后,我们才终于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欧蒂莉亚帮嘉碧塔做的,正是整个国家最大的禁忌:寻医堕胎。
钱、性和谎言
对嘉碧塔来说,堕胎的首要问题还不是堕胎本身,而是钱。归根结底,嘉碧塔不能顺利堕胎的原因其实是她们没有足够的钱来抵偿贝贝先生为之堕胎——如果以“四月三周两天”计算,则应该叫做谋杀——的风险。其实,两个家境十分普通的女大学生缺钱似乎是理所应当,但随后我们便发现,缺钱的不只是两个大学生;贝贝先生也并不富裕。后来我们又发现,这些人好像也不止缺钱。80年代以后,齐奥塞斯库领导的罗共为了还清外债,极力缩小进口、扩大出口,实际上是把整个国家的农副产品抵了出去,而这笔外债直到1989年才算还清。在电影中,导演克里斯蒂安•蒙吉有意为我们展现了这样一幕:贝贝先生在随欧蒂莉亚到饭店之前,先开车回了一趟家,快到门口发现自己的老母亲坐在门口。问及原因,母亲说是为了替邻居排队买糖,回来发现门被风吹上了。由此可见,钱物两缺、物资匮乏已经成为当时波及罗马尼亚社会各个阶层十分严重的问题。
终于,我们来到了问题的起点:嘉碧塔缺钱,贝贝先生也缺钱——人性就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暴露出来。人们往往称贝贝是个披着郎中皮的禽兽,喜欢对他的恶行大加鞭挞;但,一个十分理性的医生在这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得到物质利益的情况下,除了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一些精神上的快慰,还有什么选择余地?反倒是,欧蒂莉亚的失身很大程度上应该对嘉碧塔其人产生怀疑:她到底为什么对贝贝说欧蒂莉亚是她的姐姐?同学向她推荐贝贝先生的时候,难道她不是对各种条件心知肚明吗?难道她不是为了自己口袋中并不多的钱而牺牲了欧蒂莉亚的贞洁吗?
毋宁说,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之下,表面上的对善和恶的价值判断已经不足以形容人们的手段伎俩和心中的真正意图了。出于对“弱势者”的同情,我们会对贝贝先生严加指责,会对嘉碧塔心存怜悯,但恐怕他们还都当不起这些评价。只有欧蒂莉亚,她先是牺牲了参加男友母亲生日聚会的时间,而后冒着坐牢的风险帮助嘉碧塔把贝贝先生带到饭店,而后在行经期为了室友失身,接着又在黑夜里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把胎盘丢掉了垃圾站。无论是出于同为女性的同情,还是出于共处一室的友情,欧蒂莉亚无疑展现了人性当中最光辉、最母性、充满了爱的一面,似乎已经完全超越了当时那个社会所能承载的一切现实价值,尽管她的爱时常是体现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
三种人和一盘肉
世上有三种人——当然,我指的是当时的罗马尼亚——男人、女人和公职人员。这样的分类并不旨在区分他们的生理差距,而是要区分他们的性格和生活状态。从公交车上的售票员、教室门口的接待人,到饭店的女前台、长相酷似齐奥塞斯库的前台经理,所有这些人的特征并非有些人所说的“官僚化”,而是“职业化”。各种行业的各式规定把人框定在一个范围内,久而久之使他们失去了情感而成为职业的附庸。他们在城市当中占据要职,有着稳定的工作,不用担心被分配到乡下,因此也就往往“高人一等”。在他们之下,才是那些在身体上占有优势的男性和处于绝对的弱势地位的年轻女性。导演在这部影片里着力刻画的两个男性角色——贝贝和欧蒂莉亚的男友,实际上都是性情温和、顾家敬业的好男人:贝贝对患者可以说是尽职尽责,医嘱时轻声细语;艾迪对女友也十分不错,言谈举止间给人感觉充满了爱。但是,当贝贝面对没有钱的嘉碧塔和欧蒂莉亚,艾迪面对女友怀孕会怎么办的问题时,他们却双双偏离了好男人的方向。毫无疑问,是毫无自由且极度不公的社会制度站在了人性的反面。试想,如果当时的罗马尼亚没有堕胎的有关规定,贝贝会做这种生意吗?如果当时的罗马尼亚没有规定夫妇结婚之后必须要生四个孩子,那么艾迪还会为责任问题在女友面前如此闪烁其词吗?也许可能性会大大降低。
人性的反面是制度。这种解读很可能是“对丑恶的男人的丑恶的辩护”和“故意将电影政治化”。那么让我们返回欧蒂莉亚手捧嘉碧塔四月三周两天的孩子快步行走在黑暗小路上的那个夜晚。手里这个不久之前还是个正在孕育着的生命的东西使欧蒂莉亚恐惧不已;如果处置不好,自己连同室友和医生都将被投入监狱至少十年。而伴随着这种双重恐惧的,还有一个夤夜里怎么也甩不掉的高大威猛的男人。所有这些无疑可以深深嵌入她的记忆,构成欧蒂莉亚一生当中最恐怖的夜晚。最终,她爬上了一座公寓,趁人不备将那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胎盘扔进了垂直的垃圾通道。
一阵瘆人的叮叮咣咣,接着一声闷响,这个东西终于落地。欧蒂莉亚返回饭店,却意外发现嘉碧塔并不在客房里。几经寻找,发现她正在餐厅准备就餐。欧蒂莉亚眼见侍者从对面的喜宴托来了一盘牛肉、猪排、肝脏和骨髓,二人盯着这盘东西,沉默良久。惊于匮乏?惊于骨肉?影片在这里的戛然而止。相对这些眼神和情绪,更值得我们思考的一点,正如一些评论提到的,“难道禁止堕胎不是人道主义?”嘉碧塔的男友为何如此坚定地要和她分手?她与未出现的男友两个人在整个堕胎当中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2007年,《四月三周两天》毫无悬念地摘得了当届金棕榈。无比沉稳的长镜头、行云流水的叙事、精确的构图、悬念的营造以及对社会问题和人性的深刻揭露,凡此种种,都使这部电影成为罗马尼亚新浪潮的巅峰之作。现在想想,无论是贝贝为嘉碧塔作探针时的疼痛感,还是欧蒂莉亚在男友家与众人围坐一桌时的紧张和不安仍然让我记忆犹新,可见影片带入感之强,而作为克里斯蒂安•蒙吉的第二部长片,《四月三周两天》还仅仅是个开始。
有图版:
http://rex0073.spaces.live.com/blog/cns!92BC660B8A6B2880!2632.entry去年戛纳60周年的金棕榈,当然是在rip出来的第一时间看掉了,乍一看完觉得只是很好,然后在随后的几天它的魅力就开始体现,即便脱离了故事,刚刚就是它的镜头语言也让我着迷了不久,记得上次类似的情景是看完了塔尔贝拉的《鲸鱼马戏团》。废话少说,直接上截图。
影片的开头从一个窗口布景开始,然后就是二元对称的两个女生,主角和配角的在桌上的对话,非常标准学院的构图,光看这个片头可能不是觉得很强大,不过当你有心能记下并且看到结尾的时候,发现这个设计实在是很巧妙。而且这两个女性角色的设计,暗合着老卡的维罗尼卡双重生命的味道。
女主角从女生宿舍门口走出来去搭车的一个长镜头,教科书一般的长镜头,从正面对她从楼道门口出来,到侧面走过,到背后跟拍,到远景上公车。而且和完全镜头静止不同时,明显当中有运动跟拍的节奏变化,更巧妙,也是当初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很亮点的是,运动跟拍到女主角跨中图中的拱门后,摄影机停住了,让人物在静止的框中走向远方的公交车。整个长镜头一起呵成,动静结合,非常养眼。
女主角宾馆前台订房间的场面,又是非常标准的对称构图,有用小细节,“香烟”,放在人物脸部焦点的附近,和中间的烟灰缸形成不对称分割。很简洁很爽目的构图
女主角打电话给文中联系她室友堕胎医生的另一个女生的场景。对话设计没有采用惯有的两边人物互相插播露面的传统方法,先前一个镜头以半身男带出电话事由。马上切回到女主角的主线,没有给那个女生露面的机会,看下去就知道这个设计也是有意为之。
女主角接头上堕胎医生后一个场面,景深设计得非常好,女主把车窗摇到这个部位,正好露出堕胎医生的上半身和坐在墙角的他妈妈的小头部,原本模糊的远景中的人物就这样有了视点。
三人在房间中关于堕胎的代价做了谈话和争吵,这段室内对话拍得很有戈达尔的风范,对话中镜头注意的往往只是其中一个人,而不是传统的谁说话给谁脸的手法,画面外的声音和人物表情特写形成非常好的画声间离的效果。在争吵后,女主角终于主动答应甘愿为了她室友的堕胎与医生上床,甚至她这个时候正是大姨妈来了。上床前开始镜头改成了室友这一人称视线,上图一是她看到的两人上床前的,然后镜头切换到她的第三人称,她关了房间的门,非常贴心的设计。随后观众将随着她在房间外及卫生间度过非常难熬和感慨的几分钟(插播烟这关键道具)。引用一个网友的话,这几分钟是他观影生涯中最焦急,最难过的几分钟。
镜子,又见镜子。狭小的房间也可以有多层次的景深。
四月三周两天的室内镜头拍得真是不错,经常是景深非常有层次感,但又不是类似蔡明亮偷窥似的设计,而是能把观众代入式地主动用眼睛去追随人物,事情的进展,身感同受
女主角随后到她男友家参加他妈妈生日聚会的场景,在吃饭过程中,挂念着室友堕胎情况的女主角心不在焉的听那些客人对政治对社会现状的对话和调侃,这也是片子中唯一有政治味道的地方,但是出现地非常巧妙。这里就挑这张餐桌谈话的长镜头,构图非常地棒,两年说话对话的客人观众只能看到他们的手和隐约出现在边缘的头,而心不在焉的女主角却放置在镜头的黄金焦点位置,桌子上的杯子和酒瓶的摆放突出她这个焦点的尴尬,而她摸不着头脑的男友则在她身后的一层,她平行两层各是男友的父母,而背景则是整个书架。寓意立马出来了。
女主角匆匆离去前一段,在男友的迷糊和误解中,她等电梯这段非常地真切又感人,她对男友说请不要这么看着我等电梯,她无法忍受。影片感情的一个小高潮,当时看得时候就被狠狠煽了一把。
和开头那个女主角走到公车上车长镜头一样,又一个教科书搬的长镜头设计,而且还多了用灯光内容。女主角从黑暗天桥这边走上来,到镜头前正好是灯光下,然后背对镜头消失天桥的那头,同样也有运动和静止的节奏变化。
女主角回到宾馆,室友告诉她胎儿已经出来了,这是她到卫生间俯身看到胎儿后的表情,非常长的特写,糅合着恐惧,惊讶,和母性的脸部表情。比直接蹦出胎儿的场面要有味道的多,然后由画面外的房间里电话铃声,作为过度,女主角起身镜头往下急坠,接着才是胎儿特写。
片尾,女主角丢弃胎儿后回到宾馆,在餐桌边找到她室友,又是无言的对坐,故事又从女主角的一线回到了二元对称构图。看到这个画面,再回想一下开头,非常好的一个暗合,连道具香烟的摆放位置都是一样的。
正在我还在想影片要如何结尾的时候,导演给出了非常灵动的一比,两人对坐后,摄影机位置这边传来街头拐弯处过来的汽车,注意图一右女这边的玻璃处小光圈和图二左女这边的小光圈,室友平静地看着报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女主却转过头来望着摄影机的方向。然后就是黑屏影片介绍。非常棒的结尾,虽然前面影片很长时间都是以女主为线索,但是镜头设置她一直处于观众关注她的角度,到了结尾这个面向镜头让她与观众有了心灵沟通,一下子原本我们处于旁观者的观众觉得剧中的她就在我们身边,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她和我们一样处在现实生活中。与之相比的是费里尼的卡比利亚之夜中经典的结尾,她向镜头走来,脸上展露中带着泪水的微笑。还有达内兄弟的99年金棕榈罗塞塔,结尾处也是从来没有正视过观众的女主角突然侧过脸来让我们看到她含泪的笑容。
截图到此结束。四月三周两天即便只是导演的处女作,但是无论从叙事,还是镜头语言,演员指导,都显示了他非常深厚的电影学院派的功底和欧洲艺术电影的传统。在这个片中,我们看到戈达尔式的室内人物对话声音和画面的间离,看到了达内兄弟似纪实运动镜头跟拍对主人公真切的关怀,两个女主角仿佛人性格的两面的设计暗合着老K的维罗尼卡的双重生命。所以在60周年戛纳牛人如云的竞赛单元,这个片子能脱颖而出摘得金棕榈,我觉得从中看到的不仅仅是罗马尼亚电影的复兴,而是整个欧洲电影的延续。电影不死,在它身上得到了最好的阐释。
我的疑问贯穿始终——为什么有人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的帮助甚至要求别人牺牲?看的时候恰逢江歌的事情出来,很生气。
冷峻,克制,准确,手术刀一般,如同纪录片的写实,摄影,表演,故事,天然去雕饰,那些长镜头,像餐桌上谈话,大段大段的,一口气拍出来,也不容易。这个罗马尼亚闺蜜真好,演得这么棒,为了朋友,东奔西走,借钱,得罪男友,甚至献身都可以,为了啥。
4.5;藉一天一夜一事件牵扯蕴含丰富信息,黑夜的蹒跚,明灭的灯光,一切都像是山雨欲来的前兆;细节巧妙构思,处处勾勒时代注脚,小格局见大空间,长镜意蕴深远,构图精妙;剧本沉稳有张力,弱化戏剧情节,貌似无痕无波的生命长河,实则处处惊心动魄。
她说这个话题以后不要再谈了,可三缄其口如何抹杀卫生间里那一滩无辜的肉球、混入楼道间里的垃圾和再也洗不干净的身体。蓦然发现情深时的你侬我侬不过意外来时的龟缩叛逃,欢愉的代价就是丧却尊严的屈辱手术。蒙吉偏爱将镜头对准主角面孔,旅馆的堕胎现场或是无聊的饭桌上,无表情的脸上透出复杂况味。
简直就是欧洲学院派的教科书习作!
那种点烟后不知看向何处,打开水龙头放水却什么也不做,按下电梯按钮后等待,拿起菜单以避免交谈……这些“悬停”制造出的静默。正如赫塔·米勒所言:“沉默不是说话中间的一段停顿,而是一个独立的过程。”女主角在手持摄像里,便是这样跟《罗塞塔》相当的战士。看小一点,是蒙吉“这是一部关于友情,责任和爱的电影”的自述。看大一点,影片发生在1987年,离齐奥塞斯库被枪决还有两年,那道自66年颁布的禁止堕胎法与分配工作制仍然生效。在此期间约有50万罗马尼亚女性因秘密堕胎的安全性而屈辱死去。“人们心目中致使他人痛苦的底线一天天降低,国民对暴力的认知标准也随之降低。”而通过爱,人能更珍惜自己一点,在被忽视与被折磨中,能感到自己并非一无是处。爱成为自由缺乏症的替代疗法。但被丢弃在铁轨上的孩子,比任何一个国家都多。
嘎纳总是选出这种冷冰冰静悄悄的电影
扎实稳健的长镜头,滴水不漏的构图设计,全部服务于”电影语言“叙事,剧变前的风波早已在每一个人心中酝酿。残忍的”身体记忆“,身体共鸣,痛入骨髓。宴席上的众人争执,小房间里两个人的争吵,细节拿捏到位似行云流水。
冷峻的定焦长镜,泥泞破败的罗马尼亚。她走进浴室冲洗下体的那一刹那,突然感觉悲从中来。为了除掉一个身体,就用另一具身体去交换。压抑,焦躁,羞耻统统绞尽心脏,跟餐桌那场置身事外的戏一起精神游离。最后有车开过,仿佛碾过我的血管。
过于熟悉的社会主义味道,亲戚聚餐那段简直就是一帮说着罗马尼亚语的中国人
怎么都无法相信这部纯粹的女性电影会出自一个男性导演之手。
Gabita就是条毒虫。
说这部片闷的人根本没有看懂或者没有细心看,那些隐藏在内心的人性
闷,晕
社会主义长镜头
前三分一我都处于因为加比的愚蠢而气愤到无法欣赏电影的地步,后三分一奥蒂莉亚与男友争吵,说如果自己怀孕了不会指望他,“至少那时候加比会在”。这就是她坚定地为不长性的朋友收烂摊子的原因吧。在身体体验上,两性之间的沟通无能,是宿命,也是无奈。
他给你的感觉就像“你在喝一杯白开水,喝着喝着突然手一抖,水洒了一地”
av9354470确实“于古有征” 引用:“罗马尼亚曾经为了提高生育率,不允许女性堕胎,市面上也没有计生用品。这样一来,出生率虽然上涨了,但是由于医疗资源短缺,婴幼儿的死亡率就很高。罗马尼亚搞出一个骚操作:3岁前不给出生证明。这样罗马尼亚婴儿死亡率就能为0。”
这个导演好棒啊,长镜头冷静又全部服务于叙事,感觉不到一丁点多余。和《山之外》讲的都是两个女孩的关系,作为一个男性导演把女性的心理和相互的关系细节拿捏得这么准确真让人惊叹。女主和男友吵架那段让人心酸。
对新浪潮与旧时代的凝眸回探,朴素手持长镜,齐奥塞斯库末代。开场半小时的未知目的,庆生宴上焦灼的真实时间,精妙的构图与调度,发展中人口大国的历史。结尾再次对称构图,G面前一盘动物器官,听完侍者介绍再次拿过菜单;O喝了一口白水,四百击般直视镜头。远处婚宴喧腾,忧愁并未了断。